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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富贵梦》(十四、十五、十六)

时间:2024-01-13     作者:周平【原创】

 

十四、“严打”开始

 

三月的乡村,阳光明媚,空气怡人。

一辆“楚州一周集”的客车在肖村路口停了,下车的是县工作组五位公务员,并且带着大包的行礼及灶具。带队的头儿叫唐兴文,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是县农机局副局长,他伸开双手做了一个深呼吸,指着一片油菜地说:“你们看这春暖花开的季节多美丽啊!”随后又转身指着一片麦地说:“你们看这郁郁葱葱的庄稼多怡人啊!”

“看来唐局长又有雅兴作诗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随员说。

“小罗呀,到这里得改口称老唐或者唐组长,这样才能和群众拉近距离。”这是副组长马德旺在提醒小罗,马德旺是县财政局的一个处长。

“唉,我怎么就忘了台词呢?”小罗说。小罗是财政局的一名会计。

这时,江有金和肖德兵扛着铁锹朝这里走来,准备下地干活,地里已有不少的村民在忙活。

“唐组长,要不要叫两上老乡帮我们把行礼抬到村部去,村部还远着呢?”这个说话的男青年姓周,是周集镇的人,在审计局工作。

“你看,又忘了吧?会上反复强调,到基层了,要注意工作方法,要做人民的公仆,不要把群众当仆人。要群众自己感觉我们是毛主席的队伍。”唐组长“严厉”地批评小周。

小罗小声咕哝了一句:“这不是在作秀吗?”

唐组长没听清便问:“小罗,说什么呢?”

“啊!?——”小罗急忙补救:“我说,这不是在作诗吗?”

“这可比作诗的学问大多了哦!”唐组长这时有点得意。

走在最后的是老吴,提着一个较重的纸箱,很少说话。

吴仁义听说工作组已到村口,他和郑德光、肖会计、邓小梅、肖恩在村部临时碰头,做了最后的口径统一工作。

吴仁义说:“对于有些问题,能抗的则抗,抗不过去就拖,拖不过去再说。只要邓书记不倒我们就不会有事的。”转身又问肖会计“都准备好了吗?”

“请主任放心,该烧的烧了,该藏的藏了,该重做的做了。”肖会计向吴仁义倾斜了一下身子小声说。

几个干部这才松了一口气,出村部院口去迎接工作组的同志。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工作组进驻肖村指导工作!”郑德光首先开口,并准备去接马德旺的礼行。

“不用了,我们自己来吧!会议室在哪?”马德旺谢绝了,村干部带着他们直接走到了会议室的门口,放下了行李。

唐组长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县政府文件和介绍信问:“谁是村长?”郑德光说:“呃,我是。”便接过了文件和介绍信。

“唐组长,一路辛苦了,辛苦了。”郑德光看了后便伸手准备去握唐组长的手。

唐组长不屑地看了一眼没有接,而是问他:“会计在吗?”

“在,在,我就是。”肖会计急忙向前示好。

“好了,你留下,其它成员一律回避。”

唐组长要肖会计交出了几个柜的钥匙及一些帐本,并打上了封条。肖会计就走了。

唐组长开始安排,我和小罗负责一、二、三组的清查工作,老马和小周负责四、五组的。老吴负责后勤工作。

吴仁义走出村部后就来到饲料厂,饲料厂原来属村办企业,后来被吴仁义承包了,还雇了一位师傅——王仁忠。王仁忠是肖村二组人四十多岁,此时他带着口罩正在加工饲料,吴仁义叫他停下来有事交待。王师傅去拉下开关后,吴仁义递给他一只烟,王师傅接过烟说:“咦!今天有什么好事啊?”

“好个屁的事。没有好事,我没有耍烟的。”吴仁义本来心里就烦,正愁无处泄,火了王师傅一句后说:“从今天起,夜班我和你对调,你值周日班就行了。”王师傅真是求之不得,连说“好,好”。

第二天清晨村广播发布通知:

“全体村民请注意,今天由县工作组在我村礼堂主持招开全村村民大会……,再播一遍啊!......”

群众听到后都欢呼雀跃。一群一群的村民很快从四面八方来到村部礼堂。

台上从左到右依次是小罗、唐组长、老马、小周。

首先,马会计一一介绍了工作组的成员及工作范围。

随后进入会议主题:由唐组长讲话。

“我们这个工作组是县政府派来的,同时受县委委托来肖村开展治理整顿工作的,这个工作就是开展打击经济领域里的犯罪活动,清理村里近几年来的经济问题。我们这个工作组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村民们都说是毛主席的队伍回来了。”

全场一片热烈的掌声。

“那些行贿受贿的,以权谋私的,贪污公款的,侵占集体财产的等都是党内的腐败分子,是我们要整顿要清理的对像。经过这次治理整顿达到根治腐败,铲除腐败的目的,还权于民。……”

群众又开始鼓掌。

“这个工作对我们来说是比较困难的……”

群众这时开始交头接耳。

“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又有群众鼓掌。

“所以,我们要坚定不移地走群众路线。毛主席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因为只有依靠群众,发动群众才能完成这个任务。请大家务必积极参与,提供线索,对腐败行为进行举报……”

全场再次响起掌声。

“为了有步骤,有计划反映问题,每个小组选出二至三个群众代表出来配合我们的工作。现在就开始分组选举。”

经过选举,一组选出了王强、王富贵、肖德兵。二组选出了唐金生、孙吉祥。三组选出了陈正前、肖德祥。四组选出了龚德道、张坤。五组选出了郑文民、吴长红。

次日,由工作组组织召开了群代会,会上代表们积极性很高,提了村干部的很多意见。

孙吉祥说:“财务帐目应该从改革开放的初期查起,当时的公共财产都被村干部私占了。还有当时村办企业的资金也要查清楚。”

“这恐怕不好办,这些陈年旧帐查起来工作量大,二是时间久了好多当事人都不在世了。所以上级领导规定只查近三年的经济问题。当然罗,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也查。”唐组长说。

代表们都发了言,老马做了会议记录,会后代表们还一一签了名。

散会后,肖德兵骑车先走了,阿富、王强、孙吉祥、唐金生一起走着回家,因为一组和二组在同一条路上,有一段同路。

孙吉祥和王强走在前面互相聊着。

王强说:“这几天,天气真好,晴朗无比。”

孙吉祥说:“夜晴不是好晴,他们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说,这次运动上级会动真格吗?会不会是走过场,搞形式主义,安抚民心啊?”

“假的,我们也要当作真的去做,否则的话只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我们现在是骑虎难下,如果不打死老虎就会被老虎吃掉。”王强说。

阿富和唐金生原本谈着找工作的事,听见他们谈话很深奥,都跟在后面认真的听着。

“好,有气魄,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特别是富贵小王用实名上告遭到打击报复后一点也不动摇,真让我佩服地五体投地。我这个老运动员也该让位了啊!”

“我起初也只是为了报仇才卷入到这里面的,没有考虑这么多,今天听了你的谈话,才知道里面有这么深。有时间我一定要请教请教。”阿富上前说。

“这次我将全力以赴,让别人再说我是背后拿鹅毛扇的那个人。 这也许是一生中最值得留念的运动,也也许是我最后的一次运动。我一个人还是住在河边的那个果园里,我将在荒野随时恭候你们的到来。”孙吉祥说完后就与他们分道回家了。

晚上肖德兵和江有金来阿富家反应了村干部的很多问题:阿富一一记录,差不多写了三张信纸。

肖德兵等阿富写完后又问:“吴仁义以他母亲过生日为由大收钱财,还按进贡的数额安排不同等级的宴席,这算不算问题?”

“啊?还有这样的事情?!”阿富首次听到这个消息有点不信。

“有,有,有,我早听说了。”江有金连连点头证实。

“有这样的事,当然要写进去。”阿富说着写着。

“好了,我们目前知道的就这些,我们回去了。”江有金说着和肖德兵一起走了。

阿富送出门口后,说了声“慢走。”回到房间,把记录的意见看了一遍,几个不确定的字还查了一下字典,不通顺的句子又改了一下,才认真地誊写起来。

写完后,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份《真理》报,这是他今天从王强那里拿回来的。报纸的综合版里有个《读者来信——我们的心声》栏目一下吸引了他的眼球,第一篇的题目是《我们不能让土“皇帝”欺负》全文内容是:

此时,我冒着危险(村干部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负着乡亲们的希望向您们写信,要说的是我村村干部的事。我们村村干部违法乱纪,行贿受贿等行为,所作所为几乎(或许已经)构成犯罪。我们向乡党委多次举报,乡党委不予理睬,才向你们诉说一些情况:

在村干部换届选举会上,一个群众对村干部的一些违法行为极为不满提了意见。村干部徇私舞弊用原有的权势保住了自己的“位置”,便指着这个提意见的群众口口声声骂“跟老子小心点,看老子怎样收拾你。”还说:“老子现在又当上了,你在这三年内跳不过老子的手掌心。”

事后,这个群众含着眼泪对我说:“我还要在这里生活,他们这样对我,我以后怎么生活呀!?他们这样……”说着哭泣起来。此时,我也流泪了,流出的有同情的泪,有愤怒的泪。同情的是这个群众是社会主义国家的公民,竟然没有说话的地方,愤怒的是这些“土皇帝”变成了不可一世的真恶霸。

最后,他问我:“我们“土”农民该让这些土“皇帝”欺负吗?”

阿富看完后,热血沸腾,紧握拳头抱在胸前默默喊到“我们不能让土皇帝欺负!”不料喊出了声。

“富贵早点睡,明天麦地还有事呢!”赵婶被惊醒后在提醒阿富。

“哦!”阿富又看了看手表应了一句话声“好。”便灭了灯。

次日,阿富约王强一块去汇报情况,王强从房里拿出一张材料纸跟他说:“我上街有点事,就不去了,你把这封举报信一块带去。”

阿富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到:

举报信

举报人:肖德胜、赵永宝、王强

被举报人:吴仁义、郑德光等

举报内容:

一、吴仁义、郑德光用村集体的血汗钱向县领导邓某行贿,在县城为邓某盖了一幢小洋楼。

二、吴仁义以权谋私,收受贿赂。去年卖村里的拖拉机分别收受购机者四佰元现金。

三、吴仁义乱用职权、损公肥私,低价承包村办企业——饲料厂。自己使用不当烧坏了电机,用公款购买不说,还以采购电机为名去游山玩水。

四、吴仁义通过行贿找县领导走后门,倒卖化肥、农药、钢材等紧俏物质。

五、吴仁义认人唯亲,他们无故把县教育局嘉奖过的优秀教师捻走,换上教学水平不高的自己人执教,误人子弟。

以上事实请工作组调查处理,为盼!

九O年四月二十六日

阿富看完后心想:就凭这些事实完全有理由把这些贪官污吏赶下台,看他们还称王称霸啵?

阿富把意见稿和举报信一起交给了唐组长,唐组长看了看,略有所思地说:“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们研究研究后再去找你。”

下午,唐组长夹着公文包,小罗背着一个时髦的包经过打听找到了阿富的家,阿富挑着担子准备到麦田除杂。

唐组长说:“今天,我们要访的同志有肖德兵、肖德胜,需要你一块参与,耽误一下。”

“没问题,这是应该的。”阿富放下担子就和他们一块去了。

肖德兵家住在前二排中段,堂屋是年前刚盖的大瓦房,屋里宽敞、明亮,中堂画是一幅题名为《高瞻远瞩》的油画,画上的题字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画的内容是邓站在一个很高的山顶上。两边的陪联是:群众想念毛主席,干部不忘邓小平,横批:日月同辉。

阿富看了后突然想起书上的一句格言:蚂蚁站在人头上仍然比人矮小。看到“日月同辉”又想到人们正在流传的顺口溜:毛的思想像太阳照到那里那里亮,邓的理论像月亮照着人们打麻将。

唐组长和肖德兵谈的第一个话题是关于超生二胎罚款的问题,肖德兵从房里拿出两张罚款收据,给唐组长看,唐组长看了后交给小罗记下票据的金额时间和收据序号。

第二个问题是低价卖掉村里的房屋和地土地,谋私利。

肖德兵说:“目前,你们看到的乡供销社肖村分店,是村里出钱盖的,二十多间大瓦房 ,二万四千元卖给了供销社,还带三亩地。低价卖是有附加条件的,就是把他们子女转成商品粮户口,并到供销系统去上班。你看吴仁义的大儿子及他的老婆,郑德光的小舅子和他侄女都到供销社上班去了。”

小罗作完记录后,先给唐组长看了一遍,便叫阿富和肖德兵看后签名。

下一个询访对像是肖德胜,此时,他正在村子后面的麦地里洒农药,阿富引着唐组长和小罗经过一块蔬菜地后找到了他,说明来意后,唐组长开始询问:“第一问题是吴仁义低价承包村饲料厂的依据何在?”

“当时,就是八七年十二月,我原意出两千元一年的费用承包,他不给我承包,结果,一个月后,吴仁义以每年一千伍佰元承包了。”肖德胜说。

“第二个问题,你说说吴仁义、郑德光受贿的详细经过。”唐组长继续问。

“行贿人是邓村的邓世杰,他分别向吴、郑二各塞了四百元钱后,他们就把村里六千元的拖拉机按四千元的价格卖给邓世杰了。因为当时有人愿意出六千元买这台拖拉机,吴仁义硬要六千五佰元,所以没有卖成。”

“第三个问题:用村里公款为某领导盖房子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肖德胜一五一十地讲述起来了。

八八年七月十八号,吴仁义来问我:“村里有外工——在县城有一幢两层的小楼房要建,你去啵?”我问:“工费怎么算?”她说:“抵冬季的水利建设任务,另外,每天补足一元五角。”我想还可以就答应了。

建房用的水泥板是在村预制厂用村里的拖拉机拉去的。水泥是从镇水泥厂拉去的。砖瓦、砂子都村里的拖拉机拉的,瓦工,木工,小工也是我们村里的人。

有一天下了板后又拿着邓书记批的条子去物资局仓库里拉钢筋回来。九月下旬有一天,吴仁义又拿着批条去化肥厂拉了一车碳酸氢氨。

快完工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这个楼房的主人是邓书记的。那天下午一辆小轿车来到工地,吴仁义急忙上前迎接连声叫:邓书记好,邓书记好!他们烟来火去的谈了一阵后。邓书记到屋内转悠了一圈,比划一番后就上车走了。

 

 

十五、大事化小

 

 

这些天,对吴仁义、郑德光几个村干部来说是一个劫难,这个难怎么度,他们心里暂时还没有数。这些年过惯了快活日子,不知愁的滋味,如今却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晚上,吴仁义、肖德光、肖会计在饲料厂商讨对策,都垂头丧气的,像霜打过的茄子。

肖会计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小声说:“请他们到东风酒楼OK、OK怎么样?”

“目标太大,不行。”吴仁义果断回答。

“把他们的头儿唐某悄悄用计(比如:假装说是有举报内容的村民)带到江村桥头吃花酒,让水灵灵的小姑娘去堵他的嘴,拉他下水。拿住他们的把柄就好办了。”郑德光说。

吴仁义说也不行,这次“会议”也就无果而散。

吴仁义知道和他们商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亲自出马,察看敌情,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以便克敌制胜。因此,他决定到供销社守株待兔。功夫不辜有心人,终于等到唐组长来供销社买烟。

“唐组长也来买东西。”吴仁义转身与唐组长搭讪。

“哟,吴主任怎么在这里。”

“正巧,我来买个毛巾。”吴仁义一面说一面拿出钱来给售货员郑蓓蕾,待唐组长买完烟后又说:“唐组长远道而来,村里条件差,要不今晚到我家做客。”

唐组长本想回一句客气话的,但看到一个村民走进来,便训斥吴仁义说:“做客,做什么客呀?我们是肖村群众的客人,你们是清查的对像。当然啰,如果你们是廉洁的,我们自然会到你家做客。”

吴仁义晚上就把这个试探结果向郑德光、肖会计作了分析报告:“说明他们愿意接受我们邀请,条件是我们廉洁。廉洁不廉洁他们完全可以说了算。说明这个运动不过只是个形式而已,我们要振作起来,不要怕,越怕越出鬼。”

郑德光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们动真格的把我们的事全抖出来了怎么办?我说还是先找一找邓书记,听听他的意见。”

吴仁义说:“这是王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出。我还是那个指导思想以静制动,要像隐藏在水草中的鳄鱼那样,侯机出击。我们要密切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这叫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村会议室,工作组的工作人员,每人面前都摆着好几本帐薄,有的手里还拿着几份举报信,正在一一核查。

小罗查的是八八年的帐目,发现支出票据多数是白条,统计了一下全年的“生活招待”费是壹万柒仟四佰伍拾柒元,便说:“一个小小的村庄,生活招待费如此之多,这也太奢侈了吧?”

小周查的是八七年的帐目,只听他在说:“这那里是会计做的帐,完全是些混帐,看了头都是大的。”手里还拿着举报信。

老马查的是历年来的总帐,他说:“村里八三年有现金余额的十三万多元,到八九年村里反而欠了外债二十五万元之多。固定资产也没有增加多少。真是一群败家子。”

唐组长在会议室踱着步。

这天晚上,阿富约王强一起来到孙吉祥的果园。果园的东北角有一间二十多平米的小瓦房,房内西边放着梨耙,架梯、竹筐等生产工具,东边有床铺,还有个破旧桌子上面有茶壸、杯碗和一个小闹钟,里面灯光并不明亮,这是老孙头为了省电特意装的小灯炮,他多数时间都在这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回家。这时他已经吃过晚饭,正在归正屋内的农具。没事的时候他就听收音机。

“孙伯!”阿富叫了一声。

王强说:“还在忙啊?”

孙吉祥放下手里的活,回头一看说:“稀客,稀客!快!屋里坐。”看得出他非常期待阿富他们的到来,忙着倒水,阿富去阻止说:“要喝,我们自己来。”

坐下后王强就被墙上的“中堂画”吸引住了。

阿富坐下也随着王强的目光看去:只见一整张大红纸上写着一首题为《感叹祖国》的诗文: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世上今人超前人,一代胜似一代强。

年终我遇小恶棍,无理欺上我的身,

钱财身体受了损,由此引起我想论。

蛇年首日堂中坐,无事我把论语作。

如今百姓看得到,就是好梁被蛀了。

借公肥私为自己,遇事私作是前题。

你虽不比包青天,起码工作正直点。

软的弱的欺上脸,硬的恶的不沾边。

现在拉帮结派多,摸牌赌博还有窝。

横要恶夺市场过,无法无天无人说。

哎哟一声我的天,国家命运要遭谴。

好来维持三十年,坏时几春就要变。

要想大厦住得牢,蛀梁坏了非要调。

基层干部都坏了,有些恶棍就瞎闹。

贪官恶人占正道,忠臣良将站一旁。

吾求上面重遣将,除暴安民稳四方。

我年不高五十五,心想“安”字怀忧愁。

论语有错请指点,找到我家当面谈。

                       肖村二组  孙吉祥

                       已巳蛇年正月初一

孙吉祥坐到了床上笑着说:“看完了请指点啊!”

“肖村的铁笔杆子,还有哪个敢指点呀!”王强也笑着回答,。

“以前就听说您是肖村铁笔杆,只是无缘看到真迹,今日一见,果然厉害。”阿富正说着,唐金生推门而入,“我说要你来这里取经没错吧?”

孙吉祥一面招呼唐金生一面说:

“我这只是在自家厉害,哪能跟你们比呀?一封信投出去就搞得惊天动地,这叫着世上今人超前人嘛!”

“孙叔,诗文上说:有小恶棍暗算您是怎么回事呀?”王强认真地问。

 这事还得从八八年十一月郑德光来我们组开的一个集资动员会上说起。说起集资,群众就有抵触情绪,其中,孙平说了句,我们在集资,有的人却在整资——整垮整光集体财产和资金。郑德光一听,指着孙平的鼻子骂?“你跟老子说清楚,哪个在整资,怎么整的?你跟老子小心点……”。孙平是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青年,人又老实,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搞得小伙子眼泪直流。我气不过就站出来跟他理论,我说“你们没有整,集体财产,公益金、村部积累等资金都到哪里去了?你怎么不说清楚,你们没有整,你跟他急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这哪像共产党的干部?!国民党里也没有你们这样凶的干部呢?!”

他知道说不过我,就骂:“我没跟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说。”我转身就向群众说:“同志们,你们听,这就是共产党的干部在开群众的会。”这样一说,群众就愤怒起来了,那天会没有开成就夹着尾巴跑了。

没过几天,我夜里出来解手,两个蒙面人,突然从屋后窜出来,用口袋把我罩住后,一个用胳膊勒住我脖子,用手捂住我的嘴,一个就用木棒在我的身上乱打,差点要了我这条老命。医药费都花了千把块。”老孙讲完后右手一挥,话锋转到正题:“好了,好了,不提这事了,还是说说工作组在一组的调查情况吧!”

王强作了简要的概述。

老孙头便说:“我们与工作组既要团结合作,也要抓住时机将他们的军……”。

“咚,咚……”老孙正说着有人敲门。

“谁呀!”孙吉祥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因为怕外人知道了又在说他们开黑会。

“吉祥哥,是我。”王仁忠小声回答。

“是饲料厂的王师傅。”孙吉祥暗示没事,便去开门。

“叔叔”,“叔子”,“王师傅”阿富、王强、唐金生都起身迎接。

因为没有空椅,老孙拉着王仁忠坐在了床沿上。

王仁忠掏出一支烟向王强、阿富、唐金生划了个弧问:“你们都不抽烟吗?”

“不抽”, “不抽”, “您请吧! ”

老孙头不好意思的说:“唉,到这里来应该……”

“不用说了,没有哪个会怪一个不抽烟的人不耍烟的”。王仁忠一手把烟放进嘴里,一手掏出汽油打火机点燃,欲言又止,看得出来他心里很纠结,很矛盾。

王仁忠狠狠地吸了两口,看了看王强和阿富开口了,“你们也不是外人,在解放前我们在同一个祠堂祭祀,我结婚时还是强的爸爸主持的,最近才没有来往了。我是来向我们的代表反应问题的,再不说出来也许我这辈子就没有机会说了。我这几年受够了吴仁义的气,这几年他们连年侵占群众的棉奖粮指标,八七年克扣的数量是一万二千五百七十多斤,八八年是两万三千四百多斤,八九年是两万七千多斤。这三年的棉奖粮指标都是吴仁义叫我以饲料厂的名誉去卖的,每斤价值一角九分,每年只给我三十元的跑路费。”

“你看,你们看!这些黑心的东西。”孙吉祥敲着床头的桌子说。

“还有呢,他们每年都私分国家发给群众的建设补足款。”

“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呢?”唐金生问。

“是他们叫我以饲料厂的名誉签的字,并且说明是扶持村办企业之用。”

唐金生气愤地说:“扶他奶奶的头!”

“还有,根据口头合同,吴仁义每年应付给我一千八百元工资,实际上没有一年超过一千五百元的,他总是找理由扣这,扣那。比如:机器设备出了问题他总是板着面孔把损失算到我的头上。去年,我母亲七十大寿那天我提前跟他请了假,他也答应了,结果那夜一台电机被盗,他硬是要我赔了一半的损失。”王仁忠说着连连抹泪,“有时,一连加几个通霄的班,他一点加班费都不给,连夜霄费也不报销。”

“您怎么不找他讲理呢?”阿富说。

“我找他讲时,他说有时一连几天没有生意的时候白拿了他的工资。”

“不跟他干了。”唐金生气愤地说。

“你说,不干了。我又能做什么呢?”王仁忠无可奈何地说。

老孙头拍了拍王仁忠的腿说:“这可是第一手材料,亲身经历啊!工作组调查你时,你一定要理直气壮!”

“这事你们得先替我保密,万一这次把他们扳不倒,那我就惨了。他们的手段厉害得很,我可是领教过了的。”王仁忠听工作组还要调查他,急了,突然变得害怕起来。

“有党和国家为我们撑腰,不要怕他们。”老孙头给他壮胆。

“自古以来就是官官相护的,哪个知道这次上面的意图呢?”王仁忠还是忧心忡忡,“你们先还是不要把我抖出去了。”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说是你举报的,是我在粮站里听说的,怎样?”老孙头说。

“这样也好,那我就先告辞了。”王仁忠说着起来又向阿富们打招呼,“你们就在此多坐会。”

孙吉祥送走了王仁忠回来说:“看来形势对我们并不乐观,还有很多群众和王师傅一样,因为害怕而不敢举报。我们目前的任务还是要发动群众,使每一个群众都敢站出来与他们面对面的斗争。这样,我们才算没有白忙活。”

王强说:“多数群众是屋脊上的草,风吹两边倒。”

“对,你说的很对,我们现在就要借工作组这阵风,让群众顺着我们,压倒那些贪官污吏。”老孙头在给他们打气。

“听说,吴仁义又进过城,他们会不会是去借风了呢?”唐金生说。

“这还用说,肯定是去找了邓某人的,他们粘得太紧了。”王强说

“这叫着拔起萝卜泥也动,他们一是去通风报信,二是去寻求庇护。”老孙头说。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阿富问

“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上上下下都是一个鼻子出气的,穿的是一条裤子,走的是一条路。对付这类贪官污吏应该采取打蛇先打头的方法。再就是坚持不懈地与他们斗。”老孙头说着看了看桌上的闹钟——“好,今天就谈到这里,有什么情况再碰头。”

阿富到家里回想起老孙头的谈话,跟《真理报》的《搞好治理整顿,促进深化改革——纪念五四运动七十周年》一文很相似,于是拿出来再次细读。

青年朋友们:今天是“五四”运动七十周年的日子,我们要纪念它。

我们为什么要纪念“五四”运动呢?因为“五四”运动是一个爱国救民的伟大运动。在1919年的今天北京成千上万的学生聚集在天安门前示威游行高呼:“外争国权内惩国贼”、“誓死力争,还我青岛”等口号。他们在外国势力的阻拦和镇压下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他们在当时政府军警的刀枪下进行了英勇顽强的战斗,他们呼吁全国人民起来反帝反贼进行爱国斗争。

他们为什么斗争呢?难道说这些学生是多管闲事吗?难道说他们是想惹事生非吗?难道说他们愿意冒险结束自己的青春妙龄吗?

不,这些都不是。是因为他们难以忍受侵略者对我国人民的奴役和压迫,是因为他们对当时军阀政府对外卖国对内镇压的强烈愤怒;是因为他们具有爱国主义和共产主义精神,所以我们要纪念他们。

我们纪念他们,就是要向他们学习,学习他们敢于与强大的侵略者斗,敢于与持刀拿枪的卖国贼斗;学习他们舍己救国的爱国主义精神。

我们应该怎样向他们学习呢?我们要加强团结,与党中央和全国人民保持一致,自觉遵守党纪国法,自觉维护社会主义制度,一切利益应以国家利益为重。我们要响应党中央的号召:为国分忧,共同治理国家。为整顿好我国的经济秩序治理好我国的经济环境而努力,促进深化改革。

治理整顿的对像是哪些呢?就是经济领域里的一切不法分子(如贪污的,行贿受贿的,以权谋私的,等等)。

我们要和广大的人民群众一起摸清贪官污吏害国害民的事实,及时向上级领导反应(如发现村干部有不法的行为,就向乡里反应,乡里不理,一直告到中央),并且还要制止他们的不法行为。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这些不法分子阻拦了改革的道路,阻碍了社会的发展。例如,您想找上级领导办一件应该办的事情,如果这位领导是贪官的话,他就会故意刁难您,您只好忍气吞声把准备投入生产的钱买礼送他,否则叫您二回着。您想想:如果把这笔钱用来发展生产和学技术,可以把社会向前推动一步。买礼送他,他们很快就挥霍浪费了,相反把社会搞退了一步。所以,这些不法分子既损坏了国家利益、也危害了我们自己的利益。再者,他们违反党纪国法,也就侵犯了我们公民的人身权,因为党纪国法是我们自己制定的。所以我们为了人权,为了平等(我们辛勤劳动的成果,让他们尽情的享受,这平等吗?)为了民主(他们扣我们的钱,连屁都不放一个,这算民主吗?);为了自由(他们逼着我们送礼,这自由吗?),为了富强(他们吃掉我们发展生产的钱能富强吗?)所以我们必须同一切不法分子斗,有人会问斗得过吗?

请放心,斗得过。

为什么?因为有党和国家领导人为我们撑腰,有广大群众的支持,还有党纪国法在手。一切不法分子毕竟是少数的,并且他们不敢当面对我们“开枪”(公开报复)。也不敢在我们背后“动刀”(暗害),因为他们的背后又有我们的人和武器(就是广大人民群众和党纪国法),所以我们不必怕他们。

因为我们知道贪官污吏的底细有两类:即一般的和顽固的。

一般的,他们的手腕有两种:一种是“装死”,另一种是引诱,我们应该怎样对付呢?

对“装死”的,如果我们讲慈悲,放了他,他就会像寓言里的那条蛇一样(寓言所说的是条怎样的蛇呢?从前,有一个农夫,看见了一条“可怜”的蛇,这个农夫好心地把它揣在怀里,蛇苏醒过来,就咬了农夫一口)。所以我们不要放掉“装死”的不法分子。

对顽固的不法分子,更要千万小心,因为他们往往用糖衣裹着毒物作“礼”,你若吃了他们的“礼”后,就会中毒,所以我们不要上他们的当。

二类是顽固的不法分子,这类不法分子觉得党纪国法和人民群众把他们“没门”。因为他们关系网络密,上上下下穿的都是一条裤子,一个鼻子出气的,所以他们的“觉得”是有道理的。不过我们并不相信他们的“觉得”,因为我们知道他们的手段有两种:一种是威吓,另一种是哄骗,我们应该怎样对付呢?

对这类顽固分子要用愚公移山的精神来对付。在这里,有一种聪明人可能要批驳愚公:“愚公真愚蠢,不晓得把家搬走,何必挖山呢?” 愚公要反驳道“你搬到别处,别人把你安排在三面是坑的地方,怎么办?”这种聪明人就是跟爹爹睡和跟婆婆睡都一样的“明白人”。所以我们在这个斗争中最好少听些“聪明人”的话,多学点愚公的精神(就是抓住不法分子的事实反复向上告,告县里不理,就往省里告。告一次不理,告二次、三次……,上级领导肯定会管的),即:要坚持不懈,决不妥协地与他们斗,我们也会感动上帝的,我们的上帝就是上级领导和人民群众,有上级领导的支持和人民群众的助威,有什么斗不过呢!

青年朋友们,我们要为民主的社会主义中国着想,要为深化改革着想,就是整顿好我国的经济秩序,治理好我国的经济环境,把我国建设成为具有高度民主、高度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我相信我们能够做到,我们一定能够做到。

因为我们有良好的品德,能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我们也有高超的科学技术,能征服一切自然灾害。我们还有一股正气,能够压倒一切歪风邪气。我们有党和国家的正确领导,有人民群众的呐喊助威,所以能够收服一切不法分子。

阿富看了一遍又一遍,觉得这些话说得太好了,非常兴奋。

再说,吴仁义去县城回来的当天晚上,招来郑德光、肖会计又在饲料厂制订方案应对这次风暴。

吴仁义说:“据邓书记说这个运动虽然是全国性的,但打击面不会太大,顶多抓个别典型让怨声载道的群众消消气。因此,我们要有牺牲个别同志的准备。我提议,肖会计暂时把主要的经济问题和责任先承担下来,我和郑村长也承担领导和管理不到位的责任。”

肖会计很不高兴地说:“有很多外水我都没分到,怎么就要我做替罪羊呢?”

吴仁义耐心的忍着性子说:“我不是说过了吗,这只是暂时的,等处理完毕后,如果我们不倒,工作组前脚走,我们后脚就把你扶上来——官复原职。”

“这还是让我做替罪羊嘛?”肖会计还是不愿意。

“你不做,叫我做?!叫郑村长去做?!我们倒了,你有本事把我们扶上来?!”吴仁义恼怒了。

肖会计自知自己没有这样的能耐就低头说:“万一把我搞进去了呢?”

郑德光趁热打铁的开导肖会计:“我们吴主任的活动能力和办事能力,你还不相信,他还没有碰到过摆不平的事。你要知道:只要皮存毛才能在,如果皮都没了,毛长到球上面去。你说是啵?”

“那我就服从组织的安排吧。”肖会计就这样被说服了。

吴仁义的脸色这才有些好转,便说:“这就这样定了。剩下来的事,我来与他们周旋,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几天后唐组长到县城开会回来,看到小罗、小周、老马都在会议室兢兢业业地忙碌着,便说:“同志们,暂时放一下手里的工作。今天,我们开会传达上面的精神,县委、县政府对我们的清理工作给予高度的评价和充分地肯定,对战斗在一线的同志表示由衷的敬意。但考虑到目前,农村春耕夏收的大忙季节即将来临,要求我们工作组的同志配合当地村干部搞好收播工作,不要造成群众情绪波动,也不要让村主要干部产生消极思想。因此,我们必须把形式、过场走完,把表面上的问题解决几个向群众有个交待。解决问题当然要让干部愿意,群众满意。”

第二天,唐组长以传唤的形式通知吴仁义谈话,老马作笔录。

唐组长问:“群众举报你们村干部克扣和贪污群众的棉奖粮指标是怎么回事?

吴仁义回答:“扣克棉奖粮一事是村委全体干部经过开会研究后决定的,扣克的粮食指标全部拨给了村办企业——饲料厂。我们并没有贪污一斤。”

“第二个问题,倒卖化肥农药是怎么回事。”

“什么倒卖呀?这些村民完全是不知好歹,我们处处为民着想,才找邓书记批了几张条纸,缓解了当时的燃眉之急。至于赚到的差价由于肖会计当时忘了上帐,不过,现在已经如数归还了。”

“第三,有人举报你作风有问题,是怎么回事?”

“上级开会不是要我们干部搞好群众关系吗?我们干部经常走访群众,关心群众生活。这样一来二往的,那个群众非常感激党,便要以身相报,那天我喝多了就没有把持住。但是,一放进去我便想到自己是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而且还是改革先锋,这样的事情我不能做啊!就拿出来了。”

“你还想不拿出来。不拿出来,放到腊月三十,到里面过年。”唐组长把吴仁义训了一顿就结束了这次谈话。

后来,工作组又招开了肖村村干部全体会议,会上唐组长通告了近两个月以来清理的结果,并说:“村里的经济问题很严重,但我们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允许你们辩护或解释。”

吴仁义,肖德光按原来的计划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肖会计身上。

肖会计也承认这些都是他对政策和会计制度理解不透造成的失误。

肖恩和邓小梅无话。

两天后,工作组在广播里通知肖村全体代表来会议室开会,会上,唐组长宣布了处理意见和结果。

吴仁义和郑德光作为村主要领导同志,对肖会计的腐败行为没有及时制止,造成了损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工作上的严重失职,还有大吃大喝等不良行为,应交党内警告处分。

肖会计有贪污公款的嫌疑,应该立即开除会计职务,取消预备党员的资格。

肖恩违反《计生条例》应免去治保主任的职务。

“我反对。”孙吉祥第一个站起来反驳,“还有吴仁义、郑德光等一起贪污群众的售棉奖金和倒卖化肥,怎么就不处理呢?!”

“老同志,你坐下。”唐组长一面做手势要老孙坐下,一面说:“经核查,克扣群众棉奖粮奖金是扶持了村办企业。倒卖化肥完全是在为村民服务。”

“饲料厂是村办企业还是吴家企业?这是路人皆知的。化肥九元一包买的,十三元五角卖的,这是怎么为我们服务的?”老孙头继续反驳。

“经我们核查,肖村饲料厂在工商局注册为集体企业,这是法律赋予的,我们不能信口雌黄,化肥盈利部分是肖会计忘了上账,我们已经给予了应有的处分。”

老孙又问:“党内警告处分是怎么的处分?”

“这是党组织内部的事情。”

“既然是组织内部的事情,要我们来干什么?我退出。”孙吉祥说完走出了会场。

阿富和唐金生一见,也跟着走出了会议室。

唐组长最后说:“吴仁义主任和郑德光村长已向党组织作了深刻的检讨,以后你们还是要支持村(党)委的工作!我们这次清理工作得以顺利完成,全靠诸位代表的大力支持,在此我代表工作组全体成员表示感谢!”

老马宣布会议结束,并请代表们一一签名。表示同意工作的处理意见。全部代表十一人,除王强、肖德兵没有到会,孙吉祥、王富贵、唐金生退会弃权,其余的六位代表都签了名,超过半数。唐组长悬在胸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到了肚里。因为这就能说明群众是满意的。

接着,又召开了全体群众大会,马会计在会上宣读了清查结果,唐组长宣读了处理结果和意见,并说这个结果是代表们一致通过,讲到这里群众一片哗然。

唐组长见些情景站起来两手压后继续讲:“同志们,安静,安静!我在这里还要传达上级为了减轻农民负担,关于精简村级干部的通知,精简后村委、村支部由吴仁义、郑德光、邓小梅组成,原来的村支书记改为村主任,由吴仁义同志担任,原来的村大队长改为村长,由郑德光同志担任,原来的政法主任改为治保主任,由吴仁义同志兼任,村会计由郑德光同志兼任,村妇女主任由邓小梅同志担任……。”

台下群众有的在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唐组长扫视了一下继续讲:

“眼下正是抢收抢种季节,请乡亲们安心生产,努力把肖村的经济建设搞上去,为发家致富而努力奋斗。……下面欢迎乡政府政法办公室殷忠右主任讲话。”唐组长说完并带头鼓掌。

台下的群众并没有多少鼓掌的,倒是有些小声议论的。

唐组长把话筒移到了左边的殷忠右。

殷忠右首先讲了些国家形势和政策,又说国家领导人对基层群众十分关心,要为老百姓营造一个安居落业的好环境,接着就说我们乡村最近发生了不少刑事案件,治安形势严峻。因此,上级决定开展一场严打运动,使社会风气有根本性的好转,打击对像是:“流氓团伙,拦路抢劫的,盗窃者,赌博者及拖欠集体款项者等影响社会安定团结的不法分子。请群众大胆举报,对提供线索者乡政府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

在工作组进村的时候,群众对这次“治理整顿”运动还充满着种种幻想,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破灭了,还被阴影笼罩。

散会后,群众在回家的路上议论纷纷——

唐金生说;“他妈的这分明就是打着惩治腐败的幌子搞秋后算帐! 这明明是一个天大的圈套,就是想诱杀那些爱提意见的‘尖脑壳’”。

孙平说:“同志们,各家各户,鸡鸭小心啊! ”

孙吉祥说:“打牌也是他们打击的对像,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跳蚤,明摆着想抓谁就抓谁吗?”。

随着清理工作的结束,村干部又像以前一样开始活跃起来了。

一天晚上,邓小梅来到了饲料厂找吴仁义借钱,吴仁义问干啥用的,她说想在家里开一个经销店。

吴仁义有点“严肃”地说:“这事等工作组的同志走了再说。”

“你说话可要算数啊?”邓小梅说完便准备回去。

吴仁义这段时间整天是吃不好,睡不香,家里的老婆也没兴趣去碰,如今笼罩在头上的阴霾已经散尽,心情特爽,腿间的那个小东西也开始苏醒了,兴致勃勃地等待着,并且做好了跃跃欲试的准备。吴仁义没有像往日那样调温预热,一把抱住邓小梅就往床上按。

邓小梅有点意外,忙说:“你不是说鬼子进村了,要收敛收敛些吗?”

“鬼子投降了,马上就要退却了。没事了,来,动作快点。”吴仁义一面解裤带,一面贴到邓小梅的脸上说。

很快,屋里便传出了叽叽哼哼的呻吟声和摇床声。其它的细节就不必多说了。

 

 

十六、特色刑具

 

 

两天后,工作组的同志全撤了,他们住过了的那间房外面挂上了新的招牌,上面写着:“周集镇王集乡派出所驻肖村社会治安联防站”

殷忠右正在指挥四个联防员布置房间,这时,郑德光来叫殷忠右去吃午饭,殷忠右应了一声就跟着去了。四个联防员在继续打扫卫生,归正桌椅。

联防员穿得是没有领章,帽徽的警服(军黄色的)袖章上写着“联防”二字,他们是派出所从其它村里招来的临时工。带队的叫黄世义,副手皮肤较黑,人们称他为“黑子”,还有两个成员,一个是邓村的叫邓小江,还有一个是胡棚村的叫胡学习。

食堂饭厅里有两张方圆桌。方圆桌打开时上面至少可以摆放十六个大盘,折起四边是一个极好的牌桌,村干部酒醉饭饱后经常在这里打麻将。

桌上,火锅炉、杯筷、洒水均已摆好。吴仁义、邓小梅已入座,邓小梅略做媚态地问吴仁义:“我说的那事可以解决了吗?”

“可以,今晚……”吴仁义说着见郑德光和殷忠右走了进来便起身迎接:“殷主任,这边座”。

殷忠右便坐了上席,吴仁义、郑德光左右分别入座,邓小梅坐在下席。

很快,炊事员端来一锅土豆、香菇炖鸡块的火锅。接着端上了红烧鲤鱼和蒜苔炒腊肉,郑德光打开酒瓶盖,酌酒。

首先,吴仁义端起杯子说:“殷主任能够亲自蹲点本村,督导本村的工作,是我们的荣幸啊!来干了。”说完抽了底朝天。

殷忠右也不示弱一口干了后说:“殷某不才,殷某不才,承蒙同僚抬举,在邓书记面前夸大其词,才得以委任该职。”一面把杯子量给吴仁义看。

郑德光拿着酒瓶一边喝彩,一边给他们上酒,邓小梅也附和着。

满上后,郑德光举杯向殷忠右说:“殷主任远道而来,我代表肖村群众热烈欢迎,来,我和你干一杯。”

这时炊事员端来一盘辣子鳝鱼。

殷忠右爽快地端起酒杯干了,一面吃菜一面说:“听说肖村的刁民特多,是吗?”

“唉,不说还好过,一提就窝火,我们村里不但有几个尖脑壳,还有一些钉子户,真闹心。”郑德光迫不及待地诉苦说:“这次就看你们的了。”

吴仁义接过话茬说:“殷主任的工作方法和办案能力在王集乡谁人不知啊,没有一个不佩服的。来,吃这个。”吴仁义用筷子指着辣子鳝鱼。

“现在,谁服谁呀!服,也是口服心不服——不过,对付刁民,我们自有一套特色的办法。”殷忠右嚼着菜说。

“殷主任,来,我和你也干一个。”邓小梅端着红色小香槟向殷忠右举杯。

殷忠右歪着头说:“一口吞。”

“吞就吞。”邓小梅仰头喝了个精光。

这时,炊事员端来一盘爆炒腰花,说烧得不好,请乡领导不要见怪。

“好,好。比县宾馆的味道还好。”殷忠右刚夹了一块鳝鱼送到嘴里边嚼边说。

“现在,党中央要求我们过紧日子,给我们的标准就是四菜一汤,我们只好如实照办,你可不要怪我们小气啊!”郑德光喝了一口酒后说。

“只要盘里不光,就行。”殷忠右漫不经心地说。

几个回合不到,白云边的瓶子已扔到了桌下,现在每个人的面前又摆上了啤酒。

郑德光见殷忠右并没有辞杯之意,便提出划拳,以助酒兴,至到下午才散。

第二天一早,肖村广播室,郑德光在喊话:“请大家注意了,啊,通知:根据乡政府精神及村部的研究决定,凡是未交提留和拖欠村部和国家资金的农户,请在今天主动来村部交款。如有软拖硬抗者,乡派出所将采取强制措施。”

通知后不久,江有民、小李子及其它各组的村民陆陆续续去补交了所欠款项。

又过两天,郑德光拿着欠款者的名单,带黄世义等四个联防员,来到了一组。

第一家肖贵生家,这是村里最困难的一户。贵生七岁时他父亲在社会主义的建设时期修建水库被滑落的石块砸中头部身亡。他父亲死后不到一年,他母亲就改嫁了。他家堂屋是七十年代搞新农村建设生产队出资盖的,厨房还是在老台基上移来的茅草屋。

他奶奶此时坐在堂屋门口椅子上,身边放着一根棍子,因为失去了儿子伤心过度,哭瞎了眼睛。

“蔡大妈,贵生在家吗?”郑德光在问贵生的奶奶。

“哦,是村长啊,贵生赶集去了。”蔡大妈起身应道:“坐会吧?”

郑德光说明来意:“不坐了,您跟贵生说要他回来后去村部交提留,那我们走了。”

“好,慢走。”蔡大妈送了两步就站住了。

按照村委拟定的名单,下一户是肖德胜。肖德胜是超生“钉子户”,生了三胎要罚贰仟伍佰元整,交了一点点,剩下大部分至今未交。

郑德光看到肖德胜刚刚翻新的大瓦房更是气上加气。开口便问肖德胜的媳妇:“当家的呢?!”

“他出门做生意去了!”肖德胜的媳妇孙桂花牵着一岁多的小男孩在天井玩耍,知道来者不善,也没好声好气的回答。

“我们会也开过,理也讲过,你们家的罚款就是不交。这次乡里决定,不交钱就扒房、牵牛。”郑德光村长说着便向联防员们做了个动手的暗示。

四个联防员像经过训练的警犬,迅速找来木头、铁杆和铁锤,一起动手,把新房的门窗砸得东倒西歪了。

小孩吓得惊哭不止,孙桂花气得不知所措,待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

砸完后,黄世义叫黑子牵走了她家的那头水牛。

郑村长的离开她家时摞下一句话:“两天内,叫你当家的去交罚款,否则,把牛牵到交易所处理掉。”

郑德光走到肖德兵的家门口跟黄仁义说:“这一户,是个重点户,要重点对付,走,我们进去。”

肖德兵家的黄狗听到动静开始向主人报警,肖德兵提着一个豆篓从堂屋出来。今天一大早他就和他的老婆龚莲花下地种豆去了,种了一半发现种子不够,他便回来取豆种,不巧碰上了。

郑村长开门见山地说:“德兵老弟,因为你的超生罚款未交齐,我们也跟着你倒霉,这次乡政府下了决心,免得……”

肖德兵早就听腻了这些话,不等村长说完就直接了当地回答:“没有。”

“我可是把好话说在了头里,别找亏吃啊!”郑德光警告肖德兵说。

“你们想怎样呢?!”

“还是硬抗,是啵?可以呀!但你要到村部当着乡领导的面把话说清楚。”郑德光话音刚落,三个联防员一涌而上,推的推,攘的攘,把肖德兵手里豆篓挤掉,里面豆子散满了天井。黄世义准备去抓肖德光的胳臂,不料踩到了豆子上,重重地摔了一跤,恼怒的表情像要吃人似的。

郑村长这时发话了:“还是让他自己走吧。”

“走,就走,谁怕谁呀!”肖德兵就这样被他们带到了村部。

肖德兵看到醒目的联防站招牌后,很快联想到电影《烈火中永生》里的中美合作所。

殷忠右在里面和先回来的黑子玩着扑克,黄仁义先进门报告:“抓来一个,请殷主任指示。”

殷忠右把扑克推给黑子后,不慌不忙地说:“带进来。”

邓小江和胡学习推着肖德兵说:“进去!”、“进去!”

殷忠右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询问笔录材料纸和笔开始审问:“你叫什么名字?”

“肖德兵”

“多大年纪?”

“三十一岁”

“家庭住址?”

“肖村一组。”

“为什么把你抓来?”

“没有交清超生罚款。”

“为什么不交清。”

“肖恩身为村干部又是党员,超生二胎不但不罚款,连独生子女奖金都不退,凭什么罚我这么多?!”

“看来你的嘴还硬啦!”

“这不是嘴硬是讲理。”

“啊?!跟我讲理,那我的话就没有理。跟我给他上探亲课。”

“探亲课”是联防办公室发明的一种特色的新刑,就是把抓来的人(他们称之为嫌疑犯)头部蒙上后,塞进窗齿之间,把事先准备好的滑杆下滑到适当的位置。人的头部伸在外面,如同探望亲人拿钱来救他。所以他们把这种行刑方法定名为“探亲课。”

黄世义从墙上摘下一顶“狗钻洞”的乌纱帽,邓小江、胡学习一左一右拧着肖德兵的胳臂,黄世义快速地把帽子罩到了肖德兵的头上,并强行塞进了窗齿,黑子移动窗齿上的滑杆。

接下来便是联防员操练拳脚的时候了,拳脚练毕后练棍棒。黄世义和黑子的手脚最重,每当他出招的时候,肖德兵疼得屁股一翘,身体自然前冲,几乎要把整个窗户震掉。肖德兵不停地挣扎着,嘴里不停地骂道:“狗日的王八蛋们的,捅你们的祖宗八辈……”由于脖了勒在窗户底边,口又被帽子捂着,发出的声音并不高,也不清晰。

一阵操练后,殷忠右作了个停顿的手势,问“肖德兵,老实不?”

肖德兵喘着粗气,哪有力气回答呢。

“继续上课让他深入学习特色的理论。” 殷忠右下令道。

这次联防员练的是腾空飞脚,目标是臀部结果胡学习的脚没有飞起,一脚踹到肖德兵的后腿弯,肖德兵突然身子一缩,下颔挂到了窗底边,“哇——!”的一声惨叫。

肖德兵的老婆龚莲花听说他被联防的带走后,就急忙找邻家借了几百元钱赶来。当她看到此情此景差点昏倒,便踢门叫喊:“你们这些刽子手!土匪!开门!”

殷忠右使眼示给黄世义,叫黄世义把肖德兵弄下来后再开门。

龚莲花一见迟钝摇晃的丈夫,抱头失声大哭。

“这里又没有死人,嚎哭个啥呀?咹!”殷忠右站起拍桌子吼道。

“哭你们这些狗官吏不得好死,哭你们这些刽子手出门遭车撞,哭你们这些恶魔在家被雷劈。”龚莲花一手扶着丈夫,一手指着殷忠右骂。

这时,郑德光从会计室过来说:“别人听到通知后就自觉地来交了。你们也是的,交了不就没这事了吗?”

“交!交给你们。”龚莲花从腰包里掏出一包钱仍到了地上,就扶着肖德兵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这两天联防站又用同样的方法,收到了不少欠款。

大鱼捉得差不多了,又开始抓小虾。

六月三日,吴仁义带联防员又把仁贵等几个经常偷鸡摸狗的青年抓来了,经过审讯、“上课”、“学习”后,每人罚了壹佰元的款就放了。

至此,肖村已收回了百分之八十的所欠款项。吴仁义、郑德光决定今晚在食堂请殷忠右喝庆功酒。

席上,吴仁义首先举杯说:“来,来,我首先感谢殷主任解决了我们肖村的大难题,所欠村部款项已基本收回,这离不开你们联防站……”吴仁义说到这里忘词了突然问郑德光“那个什么而不舍,就是穷追猛打的意思。”

“那是锲而不舍。”郑德光急忙递词。

“对,对,就是你们锲而不舍的工作和特色的办案方法。”吴仁义继续邀殷忠右喝酒。

“吴主任一心为公忙工作,不拘小节,真是提笔忘字,端杯忘词啊!”殷忠右举杯相迎。

“唉!年纪大了嘛!”吴仁义含着一口菜说。

“那吴主任今年高寿啊?”殷忠右和他们早有往来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酒朋牌友。

“高寿还不到,今年四十,你呢?”吴仁义说。

“你是兄,你是兄,我今年三十八,来敬兄长一杯。”殷忠右端起酒杯向吴仁义敬酒。

“国家皇粮就是养人啊!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像年轻小伙子。羡慕呀!”吴仁义干了后说。

“是殷主任保养的好。”郑德光说。

“是保健的好吧?!”吴仁义说。

“还保健做的好哦?!”殷主任有点情绪了。

吴仁义见殷忠右已有几分酒意忙说:“好了,好了,闲话少说,言归正传。现在谈谈该如何收拾王富贵、王强、孙吉祥这几个尖脑壳。”

郑德光说:“王富贵自从去年被派出所抓去不但没有整软活,反而把他的反骨整硬了,群众现在对他也另眼相待了,再说也拿不出他的新把柄。孙吉祥这个老家伙很难对付明整是行不通的。王强这个人以前盗过集体的树,曾经抓来过,他狡辩说集体的东西有他一份,村里的多数人都到河边砍过就没罚他的款,这次能不能跟他补课呢?!”

吴仁义突然心里一亮,说:“说起偷盗,我这里就有一个整他的理由,听我儿子江海说,上月供销社仓库里两瓶进口农药被盗的那天,王强去仓库领过化肥,那两瓶价值不菲的进口农药,会不会是他顺手牵羊偷走了呢?”

殷忠右夹来一筷子菜送到口里,一面嚼一面说:“管他妈的,叫吴江海写封举报信拿来,看他这次再怎么狡辩。”

“对,就这样干,一定要杀杀他们的锐气。”吴仁义喜出望外地举起杯子说:“来,干!”

酒醉饭饱后,吴仁义叫来炊事员,一桌四人再码那座倒了又修,修了又倒的“长城”。

这时正是农村一年之内最忙的时候,收割麦子,插秧种豆都赶在这几天。

王强早上起床,扯掉了挂在墙上六月三日的一页扯历,今天应该是公元一九九O年六月四日。去厨房打水洗脸刷牙时,突然觉得身体不适,便跟正在做早点的刘淑珍说:“我这是不是老毛病患了,还是这几天累了的,浑身无力?”

刘淑珍看了看王强说:“脸色不好,那你赶紧吃点早饭去看医生,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看医生最好是空腹,那我看了回来再吃。”王强洗漱完了后,推出自行车,准备去村部看医生。刚出门就碰上黄世义带着黑子,邓小江,胡学习迎面而来。

“王强,我们的头儿请你去一趟联防站”,黄世义耀武扬威地说。

“我身体不舒服要去看医生。”王强回道。

“咦!你不给我们的面子,是啵?”黄世义不知自己姓啥名谁了。

王强知道他们这伙人不是好惹的,又一想身正不怕影子歪,谁怕谁呀?反正我还是要去医务室的,便说“去就去,走。”

王强推着自行车走在前头,四个联防员紧跟其后,黄世义手里拿着大沿帽在摇风,黑子歪着帽子手里拿着电棍,邓小江手里拿着一把绳子,胡学习歪着脑袋拖着一根木棍,走在最后。他们都敞着上衣,因为今天特别闷热,而且热的有点异常。

王强走过了村部大院门口继续向前走着。黄世义上前喝道:“王强,你往哪里走?!”

“往医务室走。”

“啊?我们请你来是上医务室的?心里没有数?!”黄世义说着上前拦住王强的去路。

黑子,邓小江、胡学习便一涌而上强行把王强带到了联防室。

殷忠右开始审问:

“我们为什么把你请来,知道啵?”

“不知道。”

“你是不是有健忘症呐?”

“没有。”

“王强,我再跟你说一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要我们来替你说这里的规矩。”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王强不耐烦的回答。

“好,听不懂,我跟你提示一下,四月二十六日那天,你在供销社买化肥到库房领货后,还干了什么?”

“那天,我买完化肥后就回家干活去了。”

“你还跟我装,是吧?跟你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觉得你们的提问很可笑。”王强不在乎的回答。

“好,我这就告诉你一个不再笑的问题,有人举报你四月二十六日那天盗窃了供销社的两瓶进口农药,你招,还是不招?”

“这个问题更可笑。”王强毫无畏惧的回答。

“你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来,开始跟他上课,教他懂事点。”

殷忠右话音刚落,黄世义便把墙角的那截方木拿过来摆到了王强的面前说:“跪下。”

王强用鄙视的目光看了黄世义一眼,没有理他。

黄世义使了个眼示,邓小江和胡学习便一左一右扭住王强的胳膊,黑子在后面用脚踹王强的后腿弯,哼的一声,王强的双膝跪到了方木上,经过一番折腾,王强开始大汗淋漓了。

殷忠右继续审问:“招不招?”

王强的身体实在坚持不住了,难受的表情布满脸夹,但他还是慢慢地回答:“没有的事,我招什么呀!”

“还不老实。”殷忠右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捆起来,让他上探亲课。”

四个联防员七手八脚地把王强的双手背起反捆之后塞进了特色的刑具(窗齿缝里)上,又把那个横杆滑了下来。

这时,炊事员来到门口叫:“殷主任,吃午饭了。”

“好,你先过去,我们马上就到。”殷忠右回应炊事员后又跟黄世义说:“把门锁上,让他自习。”

安排完毕后,殷忠右便带着四个罗喽吃饭去了。

这天阿富一大早就下地了,到了田头,眺望着这一望无际的良田,突然想起了老孙头家里的一副对联:毛伟人领导人民开新地,邓小平带着官员走老路。原来他听父辈们说解放前这里是一片浅湖,杂草丛生,芦苇旺盛,所以叫苇湖。在社会主义的建设时期,人民公社领导率领这里的人民群众在这里挖沟开渠,以大队为单位每队一个档面,每个档面上一面自己村的红旗,热火朝天的场面好像就在眼前。

寒冬腊月,有个群众光着脚丫干得开开心心,领导看见了问:冷不?光脚群众乐呵呵地回答:不冷。领导说:如果一个人的心窝里暖活,身体就不觉得冷。

阿富想着想着突然说出了:“我真不明白那个时代的人民为什么有那么一种革命热情,那么一种拼命精神。”

这块地的田头有一条路,路边有几棵小树,和一条水沟,阿富把化肥种子和饭盒就放在树荫下后,熟练地把牛套到犁上,开始“去,打”的翻耕起来。

水牛是最怕热的,几个来回,便粗气连连,几次到了田头就想往水沟里冲。

阿富拉着牛鼻绳连叫:“过来,过来,耕完再去。”水牛就会老实地调头过来继续耕作。耕到最后一犁的时候,水牛“奋不顾身”的向沟里冲去。挂翻了饭盒,只见盒饭分离,连饭带菜洒了一地。

阿富在后面追着叫着:“哇,哇,站住!”但是,失控的牛是不会听命令的,牛跑到沟里迫不及待困到水里了。

阿富解开牛绳后,到附近的一个宴塘边蹲下洗手。洗完手,又挪了个地方,用手拔开水上的浮物后,捧起水来就往口里送。这可是名副基实的自然水,有股淡淡的清香。

阿富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觉得脑海里有一股电磁波闪过。原来一只乌鸦从上方掠过,飞到了他田头的那棵树顶上用贪婪的目光盯着地上的米饭,见阿富向这边走来,便尖叫一声后向肖村的那个方向飞走了。

阿富此时被一种莫明的不详之兆笼罩着,他来到树下打开一个编织袋坐下,一会儿就眯眯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王强来跟他说:“兄弟,我今天要走了。”

阿富急忙问:“要去哪里?”

王强说:“一个很远的地方,不再回来了。”

阿富急得直哭:“强哥,你不能走啊!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你。”

“兄弟,你如果还有问题要问,如果还想见我的话,就不要忘记今天……”王强还没有说完就漂然而去。

“富贵,富贵”这时钱生骑着自行车来说:“你强哥在‘中美合作所’里被他们打死了。”

联防站在肖村挂牌后,村里的人都说这就是电影里的中美合作所。

“什么?!”阿富好像还在梦中,有点恼火的说:“你怎么开这样的玩笑?!”

“不是玩笑是真的,是勒死的”。钱生认真的说。

“强哥,你不要走啊!你回来呀!”阿富这才失声痛哭。

“在这里哭什么,快骑车回去吧,这里我来帮你收拾。”钱生一面劝说,一面把自行车让给阿富。

事实是这样的:联防员给王强上探亲课的时候,王强试图把头从钢筋缝里挣扎出来,但没有成功,反而消耗了不少体力,渐渐地就支撑不住了,随后就两腿瘫软,身子下滑成半脆状,脖子挂到了窗边。他想喊:“救命”,但怎么也喊不出声。

殷忠右及联防员酒醉饭饱后回到联防站发现情况不妙,急忙把王强的身体从窗上放下来解开绳子,做人工呼吸,但为时已晚,因为王强没有瞑目的眼里瞳孔已散。

殷忠右交待四个联防员说:“我们现在一定要统一口径:就说王强是畏罪自杀的。怎么自杀的呢?就说我们吃饭去了,他在窗上上吊了。他为什么要自杀呢?因为他承认了盗窃了农药,还投过毒的犯罪事实。我们说吃完饭后要将他送到县公安局,他可能害怕了。都听清楚了吗?”

黄世义,黑子,邓小江,胡学习齐声说:“听清楚了。”

殷忠右重新整理了询问笔录后才安排黄世义去叫医生。

医生来了一见就说:“人都发泡了,赶快报警,请法医来做鉴定吧。”

阿富来到村部的时候,院口有个警察和两个民兵把守着大门,非死者家属和亲人不得入内,理由是保护现场,让法医鉴定。院内停放着一辆警车和一辆吉普车。

阿富进院后,径直地向联防室走去,门口的警察说正在鉴定不能进去。阿富便转向隔壁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有乡村干部和死者的家属在等待法医的鉴定结果。

孙吉祥愤恨地说:“王强的死就是你们打击报复的有力证据。”

“老孙头,你不要血口喷人啦!”吴仁义说。

阿富云里雾里地走进了办公室接着说:“只怪递刀的,不怪杀人的。”

这时,法医从联防室过来汇报结果:“初步断定,王强同志是窒息而亡,是自杀,他杀,还是意外,待进一步分析、研究和破案才能断定。”

一会儿,一个警官过来说:“经过现场堪察,断定为意外死亡。”

乡书记开始讲话了:“法官已经鉴定完毕,王强同志属意外死亡。当然这个意外,联防站负责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法律会作出公正的判决的。请家属把王强同志的尸体拉回去,及时下葬,入土为安。”

“拉回去?!没有这么便宜,你们把他弄来的时候好好的,拉回去,可以呀!你们得把他弄活。”刘淑珍说完就去联防室了。

“什么意外死亡啊,大前天他们就差点把肖德兵打过去,这完全是他们意内的报复。”孙吉祥说。

“这分明就是他们蓄谋已久的阴谋。”阿富说。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有恃无恐地抓人、整人,请问书记同志他们为什么如此大胆啊?”李清问。

这时,外面的村民涌了进来,开始起哄……

乡书记站起来说:“乡亲们,请安静。对于王强同志的死,我和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非常同情非常悲愤,我们将对责任人严惩不怠。县公安局已经决定将几个嫌疑犯带走,进一步审讯,请大家放心!”

院内,几名警察“押”着殷忠右,黄世义,黑子,邓小江,胡学习上了警车。

联防室内,王强的尸体摊在一块铺板上,左边刘淑珍哭声不断:“我的话你就是不听,叫你少管闲事,少惹他们,他们都是些吃人不吐骨的恶魔,你不信啊——,他们带走你的时候连口米茶都没喝呀——,没想到你这一走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叫我们怎么办啦?苍天啊——!苍天,你若有眼你就降雪,为他洗冤。”

王强的母亲在右边哭得死去活来:“强儿啊!你要走也要让我先走以后你再走啊!你这个不知孝道的东西。是不是你爹把你拉过去的,你爹的三年还没烧,你就走了。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哭着哭着就用头直撞身边的墙。赵婶不停地抹着泪,在她身旁劝着:“娘只能养儿的身子,不能生他的命运。子女走在父母前头的多得很。还是节哀顺便吧,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

阿富进来见了此情此景,不由的跪下嚎哭起来。

不一会儿,唐金生来跟他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孙伯叫你去商量一下该怎么办丧事。他们在西边的柴房里。”

他们从室内出来乌云已经遮着了太阳,并且感到了一股寒气,很快狂风大作,黑云压城,在村部院内旋风连连,把地上的垃圾卷上了天空。

孙吉祥、李清坐在柴堆上谈论着,他们在会议室里就相互认识了。阿富来到柴房挨着老孙头坐下了。

李清继续说:“这事应该当着恶性刑事案件带民事赔偿来申诉。”

“这个当然需要,但这里不光是刑事带民事的问题,还带有政治问题,官压民的问题。”孙吉祥说。

“他们完全是打着严打的幌子,打压那些爱提意见的群众,搞秋后算帐。”唐金生说

“强哥说过,不打死老虎,就会被老虎咬死。他死的悲惨,也死的壮烈。就在这一小时前他还托梦给我。”阿富说着把中午的梦境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又说:“他要我一定要记住今天。今天是六月四日,他死在改革开放的年代,他死在联防站里特色的刑具上,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刑具的设计者。”阿富欲哭无泪。

正说着,一股极强的冷空气袭向肖村,并且下起冰雹,会议室后面的一颗白杨树被飓风齐腰折断。

孙吉祥指着外面说:“你们看,这就是天怒人怨啊!他们终究会遭到天谴的。”

 “说起六·四,我家就有一本专门纪念《六·四》的文集,属内部资料,我打算从中摘录一、二首诗歌在明天王强的追悼会上朗读,你们说可以吗?”李清说。

孙吉祥说:“可以呀,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提出一套治丧方案,与他们讲条件。我琢磨了一下,提出以下五个建议:第一,在村部设灵堂通知村民在村部为王强开追悼会;第二,请乐队;第三,村干部陪跪;第四,责任人承担期间的一切费用;第五,刑事诉讼和民事赔偿的官司另打。你们看可以啵?”

“可以”,“可以”阿富、李清都说可以。

商议完毕后,他们分别代表死者的家属,亲朋和群众代表与乡书记和村干部吴仁义、郑德光进行谈判,经过一个多小时争辩,他们终于答应了。

乡书记派人通知殡仪馆送来冰棺,安排村民搭设灵堂,各行其事。

第二天,院内摆放了不少花圈,花圈上都有挽联,有一个花圈很大,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上面的挽联是:“‘刁民’一去全村悲,‘官倒’不倒万民愁,落款是:肖村群众代表。”其次是李清送来的,上面写着:“王强英年早逝,忠右不得好死。”孙吉祥送来的上面写着:好人含冤下九泉,恶霸逍遥在九州。”

李清从《文集》上摘了一首新诗《六月的寒潮》用几张大白纸抄写了下来。贴到灵堂外面,供群众阅读。其内容是:

六月正是阳光最旺的时候,六月正是万类争光的时候,六月正是万物茁壮生长的时候,六月正是人们充满活力的时候。六月不是寒潮降临的季节!

可是,今年不同——,六月的一天气象台发出了紧急预报:本地有寒潮袭击。

于是,震惊了正在劳动的人群,因为他们没有带防护的东西,因为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六月竟会降临寒潮——,因为他们不相信天会反常。更何况现在是蓝天!

然而,天的变化是不由人的。突然,乌云滚滚扑炎日,狂风萧萧袭闹市 。

顿时,空气萎缩了,呼吸伧促了 。 接着,狂风发作了,乌云爆炸了。

发作的狂风串进街巷,吹倒了屋脊上的小草,折断了引路的松树与白杨,吓跑了巢内的小鸟。

炸碎了乌云击向人间,赶走了人间的蓬勃生机,击伤了惊慌的人群,浸凉了人们热乎乎的身体。

狂风:你居高临下的威力,把美丽的花朵打进了坑,使他染上了一身污泥;你肆意无阻地横势,把这里的花朵驱到异乡,使他失妈而泣叹忧伤。

碎云:你是一个合格的使者,扑灭了地上的烈火,完成了上天交给你的任务。你是一个伟大的胜利者,做出了人类没有料到的奇事,创造了振憾人间的伟绩!

寒潮:你来在人们脱下冬装的时候,你来在人们正在劳动的时候,因为这时人们防不胜防,能显露出你的厉害和威风。可见你的决策是何等地英明果断呵!

寒潮:就算你称上了伟大和英明,但还是不如太阳。太阳能脱下老翁的衣裳,你呢?

狂风:你用蛮力来脱老翁的衣裳,就是把他吹倒或冻伤,你也脱不掉他的衣裳!相反他会把衣服裹得更紧,更紧!

同时,录音机里播放着李清朗读的《六月的寒潮》这首诗。

李清把昨夜的一篇新作《严打颂》也用大白纸写了出来,贴到了那里。全文如下:

报纸喧哗,电台嘶喊,雷声虽然很大,一滴雨点却没下。举报中心遍地加,全靠它来混真假。

村民一知即抓,贪官初时害怕,以为真是要“严打”。先莫夸,看果吧:打得官吏更狡猾,打得民众成哑巴。

村民们一面看着,一面议论着……

葬礼开始,亲朋好友都要来叩头,只要有客人叩头,吴仁义和郑德光便一左一右的陪叩。吴仁义叩头的时候眼睛总是在窥视周围的群众,看谁在看他的笑话,以便日后有的放矢的搞秋后算帐。郑德光却想到:“我堂堂一村之长进城的时候都是小姐陪我,我们叫她三陪小姐。今天我这么一陪,群众会不会叫我郑一陪呢?”想到这里不寒而栗,非常后怕。

丧事办理完毕后,刘淑珍带着两岁的儿子及孙吉祥写的状纸到乡政府找乡书记告状,乡书记说:“案子还在调查阶段,没有通知你,你就不要往这里跑。”

“你们还说的稀奇呢?你们一辈子不通知,我一辈子就不能找你们啦!”刘淑珍恼了。

“刘淑珍同志,你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怕你白跑,还带着孩子,不容易。不过我们会尽快处理的,请放心。”乡书记急忙解释说。

一个月后,刘淑珍又去乡政府,乡书记说:殷忠右玩忽职守被开除党籍,工作籍,判了有期徒刑一年。乡政府决定赔偿你家孩子的抚养费肆仟叁佰壹拾元人民币,你现在就可以到财管所去领取。

刘淑珍已无话可说了,骑车去了,此案就此了结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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