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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富贵梦》(一、二、三))

时间:2024-01-06     作者:周平【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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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赌生悲

 

公元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阿富穿着一件已经脱色的军大衣,上面的污迹一块连着一块,像和尚的百纳衣,一条蓝色的牛仔裤也在开始变白,骑着一辆钢圈生锈的自行车,在一条乡村的公路上慢悠悠的前行着。车后座椅上有一个小篮,里面装满了油条和三瓶“高梁小曲”。他行到“永福经销店”处,赵永福的老婆——刘小芳伸出头来问:“富贵,到哪里去?”

“给丈母娘祝寿去的。”阿富应付一句就骑过去了。

一路上,阿富又想起了他托媒婆去三妞家要人的事。哎!岳丈这个倔老头子说啥也不答应,岳母照样是不冷不热,抱着葫芦不开瓢。媒婆也不尽心尽力地替我多美言几句,回来还是个冷的……。

“笛、笛——”一辆“神牛”25型拖拉机从阿富身旁轰隆而过。

阿富看了看车,又开始思索:

这些媒婆就知道我们穷人家。要是我家境好,有地位,还会求她来做媒吗?果真如此我就是不开口,也会有送上门的“生意”——每天七、八个围着我团团转,叫人眼花缭乱,我还真不知道选哪个才好呢?高的不相配,矮的别人欺,瘦的没有力,胖的挺有劲。对!就要个胖美人!

或者先不要老婆,一个人无牵无挂玩个够:穿西服、打领带,带保镖、上宾馆、坐雅座。先来两杯红茶,再上红烧牛肉,最后来个清甲鱼。管他妈的,别人吃得起,老子也吃得起。

瞧,神气十足的我到宾馆一坐下,便会有两位标致的小姐,端着茶水什么的,一扭一扭地走来,细看含情脉脉,仿佛要向自己低声倾诉。那时,我便手疾眼快地拉开身边的椅子,说一声:“来!坐下同吃,小姐”。于是她们就坐下同吃。嘻……。

“唉——!你骑到哪儿了!”一个青年女子冲阿富喊。

阿富还未反应过来就撞车了。幸亏那女子急时刹闸,车子和人才慢慢倒下。不巧阿富也倒在了同一方向,而且差点碰到那女子的嘴上,于是,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嗯!好香啊!”阿富在心里说。

那女子急忙扶起车子看了看,没出什么问题,只是觉得与这号人倒在一起,羞了自己,加上弄脏了未婚夫送的尼子大衣,所以有点恼火。于是就骂了声:“瞎了你的狗眼!”

“小姐,休怒,休怒,来!同吃。”阿富还歪在地上,以为是身旁端盘的小姐在和自己开玩笑呢?

“神经病!”那女子怕过路的行人来看热闹,吐出了这句后就急急忙忙上车去了。

阿富这才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触电般地跳起,朝着那女子的背狠狠吐出一口唾沫:“呸!你算什么粮食!”然后就满意地扶起了车子,看了看后座的篮子拴得很紧,上面盖的两张厚厚的报纸还在,只是几支油条挪出了篮子沾上了尘灰,他急忙捡起油条在篮子上磕了两下,装好后就上车了。

随后阿富又想入非非了:“假如我有钱,我不开口,那倔老头子还要把三妞往我家塞呢!拿结婚证也不会像贵生那样去送礼给乡领导。送礼,低三下四的,真丢人!到那时,我请客,大家都到宾馆里平起平坐地吃肉下酒去。说不定他们还会伸出大拇指夸我一番呢!或许他们会用乞讨的眼光望着我,等我赏福呢!”阿富想到这里不由地发出了自豪的笑声:“嗬,嗬……”

一阵大笑后,阿富有些清醒了,又从梦幻里回到了现实中:“哎!这年头,玩味的都是有权有势或者是些不要脸的。都不是他妈的好东西像仁贵这小子整天在外面,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却常常拿票子出来耍,上月在餐馆里碰上了,他和几个同伴在点:全鸡、鳝鱼什么的,还挖苦我:富贵,你也有资格进馆子。哈——真他妈的不识时务,都是偷来的,还在面前。”阿富这时咬了咬牙忿忿不平地自言自语:“他奶奶的欺我这年月穷?等到我财运来了,富贵名副其实了,看谁还敢来欺负我啵?!”

“谁能吃完这堆牛屎,我赏给谁一千元。”这是D大人的声音。

D大人,姓邓,名小龙,他个子不高,却长的身宽背阔,肥头大耳,两块脸像臀部,所以在学校里同学们都叫他“屁股”。人们把这个外号向外延伸,就说他是个“没有脸的东西”。他经常做生意(如:把县里的平价钢材倒回来卖给乡镇预制厂,把平价化肥弄到各乡村经销店销售等)。

D大人今天穿一件雪花尼的短大衣和一条紧腿“丁”字裤,显得极不相称,有点头重脚轻之感,观面部,两脸油光照人,一副十足的官像。近几年他靠县里的叔叔做了几笔赚钱的“生意”。一时成了这里的“红人”,于是人们把他名字里的“小”字去了,敬称为“邓大人”。背后人们又根据他的姓里面的拼音有个字母“D”,加上身材像“D”,于是就叫他“D大人”。

D大人和他叔叔都是邓村的人,邓村和肖村只有一河之隔。他的小妈是肖村村主任吴仁义的大姐,所以肖村的人,不论是不出门的老妇,还是刚懂事的孩子,都知道他叔叔在县里当大官。理所当然他叔叔的亲戚八辈也就在这里出名了。

阿富听到赏一千元,思维触电似的收了回来,目光立刻投向了说话的地方。

D大人还有三个死党,经常跟随左右,他们分别是江小虎、胡二郎、习忠桀。

江小虎,此人长着一张癞蛤蟆似的嘴,人们给他的外号是:癞子。

胡二郎,胡家的老二,是个文艺爱好者,在乡文工团拉过二胡,所以人们叫他“二胡”,文工团解散后就跟定了D大人,人们也就将“二胡”改为“二壶”了。

习忠桀,幼时患过小儿麻痹,头有点偏,有人叫他“歪脑壳”,长大后,他说话做事总是自以为是,人们给了个有官衔的外号叫“部长”,他还爱吹牛,爱说小菜一碟,后来又有人叫他“吹事员”。

D大人同伙和一伙青年正围着一堆牛屎在打赌。

阿富围了上去,细看:牛屎是新鲜的、算珠似的,足有二两多重。

“谁能吃完这堆牛屎得一千元,若吃不完倒罚一百,谁敢与我打赌?”D大人又重了一遍。

“哎呀呀!提到这东西就要呕吐,谁敢吃呀?”瘦弱的铲把脑壳康小生说。

“不要说是牛屎,就是米饭,干吃也难得吃完。”白面书生肖钱生说。

阿富眼愣愣地望着牛屎,嘴在慢慢地收缩,心在想:“我在家里牛马不如地干了这么多年还没看到一千元。得了它,我就可以痛痛快快地享受享受。何况牛屎并不是孬东西,据说它含有多种营养物质呢!可见吃了是没问题的。”于是就决定试试看。

“你的话当真?”阿富怀疑地问D大人。

D大人很“认真”的回答:“我邓某人在这里好歹也是有头有面的人物,说话算数,一百年不变。不算数你当着众人的面朝我的鼻脸打!”

“上下都是屁股,去哪里打他的鼻脸呢,这不是一句鬼话吗?”前元和仁贵交头接耳的小声说。

“富贵,你吃了,他不给,我们给”,癞子江小虎说。

“对,我们给”。歪脑壳习忠桀跟着说。

于是阿富就找瞟眼子肖强出来做公证,因为肖强在这一块还算是个人物。肖强推脱地说:“公不公证都一样,我们这些人都为你作证。”

“对,我们都为你作证。”围观者都这么说。

不料,D大人又提出新的条件:“一、在吃时,要趴在地上用嘴啃,不准用任何工具往嘴里送(包括手),还不准沾到鼻脸上。二、在吃期间不准吃任何食物(包括水)。三、在十分钟内要吃完,一点一滴都要用舌头舔干净。完全做到了以上三点才能得到赌金一千元。否则由你赔我一百元。”

阿富听了略有所思地说:“这条件太苛刻了吧?比如:用嘴啃不准沾到鼻脸上……”

“呵!你当一千元是那么容易得到的!”D大人打断了他的话。

阿富觉得这话也在理,就不再说什么,于是开始思索着怎么个吃法。

 “富贵不敢了,怕别人说你是吃屎的狗。哈……”这时,胡二郎添了把“催化剂”。

“谁怕,谁不敢!”阿富满不在乎地回答,因为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些。

这么一提醒,阿富接着这个话题往下想:“当狗,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世界上不知还有多少不如狗,不是人的东西呢!像仁贵整天干丧尽天良的勾当,他比得上狗吗?连乡里的那个书记的秘书不是也在做狗吗?书记放个屁,他就马上在一旁嗷嗷地乱叫,别人都说他是狗腿子呢!他们就不怕别人说,我为什么要怕呢?——还有,我的大姨夫在村里当会计,全靠贪污、受贿搞来的昧心钱,然后到岳母家去大手大脚地花,就这还博得了岳丈的夸奖呢!小姨夫呢?他今天骗张三的钱,明个儿再骗李四的,却在人前人后昂头挺胸的晃悠。他们不是也不怕别人说吗?这年头搞到钱的是英雄,搞不到钱的是狗熊!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再退一万步说,我一不是偷,二不是抢,光明磊落地得钱,怕个屁,谁要说,说他奶奶的去吧!——我拿了这钱,说不定还会得到岳父的另眼相待呢?他一见到我的厚礼,也许会立即答应我和三妞结婚办喜事呢!到那时,我就带着她去周游世界(到城市去度蜜月),那该多气派呵!……”

“富贵,你敢不敢?不敢,就认输拿款来”。D大人在提醒阿富。

“赌就赌!把你的摩托车钥匙压到公证人的手里。”阿富说。

D大人于是照办,阿富也把自行车交给了肖强。

阿富这才扑到了牛屎旁,一面仔细地看着堆头,一面盘算着怎样个吃法。他刚想开口,一股刺鼻的臊气就立即涌进心头,赶紧闭上嘴巴。他臼了臼鼻子,在心里说道“真不是滋味!”。但阿富还是退一步想:“皇帝老爷不也是吃的五谷杂粮吗?既然是五谷杂粮,里面就含有牛屎,这说明皇帝老爷也吃进了牛屎。牛在粮堆上拉屎拉尿是常见的。只不过是闭眼为净罢了。净?净个屁!还不是和我王富贵一样吃屎长大的。屎,屎再不干净每个人的肚子里不也都有吗?……”

他再也不愿往下想了,眼睛一闭便开始动口了。刚开始难以下咽的情景自然是有的,比如,吃进第一口,他闭着双唇,臼着鼻子,最后才闭着眼睛,头向下用力勾,这样就咽下去了。以后就毫无顾虑、毫无感觉地吃起来了。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一见直吐唾液;有的不敢看,只是背着身子站在那里;有的在那里指手划脚,嘴里不知在叨唠什么;有的在交头接耳的议论,议论之后就苦笑着摇摇头,随后离去……。

突然,“哇!”地一声,一个小巧玲珑,身穿紧身衣,城市模样的小姐呕吐了,而且正吐在略有所思的D大人的裤腿上。

“你妈那个疤子!”D大人暴跳如雷地跺脚。

众人的目光很快转移过来,接着就是一阵大笑。

“对……不起!”那小姐一见刚吐的“混合物”就又要吐,便连忙用手捂了捂嘴,随后继续说:“我无意中一见那情景,来不及扭头就吐了。”

“老子管你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弄脏了老子的衣服就得赔。”D大人恼羞成怒,把火全泻到了那个小姐的身上了。

“我,我有胃病,真的对不起!请您原谅!”那小姐用乞求的眼光望着D大人小声说。

D大人重新在那小姐的身上认真地搜索了一番,说:“不是看在你面子上,胸脯上,非要你和他一样把这舔干净不可,现在只要你给我擦干净!”D大人说着指了指阿富又指裤上的混合物。

于是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那小姐满脸通红,低着头,慌慌张张去推车欲走。

“就这样了事?没那么容易!”D大人说着用力拉回了她的车子。那小姐没提防这招,所以差点跌倒在D大人的怀里。

“嘻——!”华仔在嘻笑,肖永林还打了个口哨。

另一簇,有一个围观者用手摸着下巴似笑非笑;有一个正想挺身而出,却被身旁的同伴拦住了并小声警告说:“还是少管闲事为好。何必招惹是非呢?你还不知道这个矮东西的厉害!”其余的围观者都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唯恐银屏上出现“剧终”二字。

那小姐还是不想擦,D大人便把那条腿伸到她面前说:“你不擦,老子就擦到你个婊子身上。”

那小姐无奈只好搜出纸来,蹲下,拉着裤腿边,擦了一遍。D大人见状便说:“没擦干净,不能走!”那小姐为了早点离开这里,就又蹲下擦了一遍。

   D大人这才放了车子说:“算你今天走运,要是往日,老子不把你玩个够!”

D大人转过身来,见牛屎快完了,又开始思考着采用哪种办法来对付要赢的阿富最简单、最有效。

看客们看完那出戏后,又转过来看阿富。只见阿富像在和谁抢夺似的,一口干掉了最后一坨带沙的牛屎。

阿富这才得意地从地上蹦了起来,脸上果然没有半点污物。

“嗬!嗬!你输了,拿钱来!”阿富兴奋地向D大人说。

“什么输了、赢了的?”D大人似乎恼怒的回答,并一把夺过了肖强手里的车钥匙。

“你打赌输了,怎么还装模作样呀?!”阿富感到非常吃惊。

“打赌?哈——!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谁会和你这号的东西打赌呀?!老子是让你吃吃屎,给大家看看的。哈……”D大人狂笑起来了。

“你,你不是人。!你这个没有脸的东西……”阿富指着D大人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是人?哈——我不是人每天都吃香的,喝辣的。你是人!是人怎么会吃屎呢?哈,哈。”D大人说完众人也跟着一阵哄笑。

“你,你骗人,你这个矮驴日的玩弄人。你……”阿富仍然指着D大人语无伦次的叫嚣着。

“老子不骗你这号苕驴日的,骗哪个去呀?告诉你!老子的钱就是骗你们这些苕驴日的。——老子骗了你,又怎么样?”D大人“严肃”地对阿富说。

看客们有的点头称是,觉得有道理。有的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阿富突然狂叫起来:“我要打你的鼻脸!不,我要打你的屁股!你这个没有脸的东西!”说完就直扑D大人。

D大人见势不妙,一边躲一边喊:“小虎、二胡、歪脑壳跟我上”。

话音刚落,三个死党一拥而上把阿富死死缠住。但是他嘴里还不停地喊:“狗日的,D小儿,你不是人养的东西!……”

“啪、啪”两巴掌响亮地打到了阿富的脸上,D大人边打边骂:“去你娘的!你也敢跟你邓爷爷动嘴动舌,看老子今天不揍死你!”

阿富还是乱喊:“狗日的,D小儿……”

“啪!”又是重重的一巴掌。“还敢啵?!”D大人眼露凶光,咬牙切齿地逼问。

阿富心想:“他这时人多势众,硬扛是扛不过的,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就住了嘴,说:“不敢了。”

D大人这才叫同伙放了阿富,上车“呜”的一声飞驰而去。接着三、四辆自行车紧跟着。众人无话,把戏看完了也就散伙了。

阿富受到了愚弄、欺骗和侮辱后,思想没有以前那样活跃了。半晌,才推起车子怏怏地去了。他迷迷糊糊问自己:这种叫人难以启齿的滋味可能就是受到愚弄和欺骗的滋味?这种叫人不敢提起的滋味可能就是被侮辱后的滋味?自问后就再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

阿富晕晕乎乎地到岳母家时已是下午三时了。冬天的日头很暗。此时,岳母家的院内已如暮气沉沉的晚上了。祝寿的客人已走了一大半。

阿富来到这里和往常一样,解下车上的篮子就往堂屋里走。厨房里的几个客人在指指划划地说着什么。岳父含着刚点燃的烟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爸爸!”阿富一见岳父比往日更加严肃就垂下了手,不敢再抬头看岳父,只是站在那里等着岳父训话或吩咐。

岳父没有应声!给了个白眼就走开了。阿富忽然颤抖起来,使本来就有些寒冷的身体起了许多鸡皮疙瘩,脚步也不那么平稳了。于是就挪动几步靠到了堂屋的门旁。

这时,岳母拿着筛子从厨屋走了过来。

“妈——!”阿富的头歪靠在墙上,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岳母,希望他们收下自己的薄礼,不要再像去年那样当着众客的面甩他的礼。岳母仍未回话,仿佛没看见他一样,径直去了。

“怎么还不见三妞来接礼呀?”阿富心里嘀咕着。

“富贵弟,牛饼好吃吗?”大姨夫问。

“油饼当然好吃呢!”

“难怪你吃了那么多呢!”小姨夫坐在屋里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仰起头说。

阿富这时才明白吃屎的事已经传到了这里,不由得流出冷汗。

两个姨姐正在安排最后的一顿午餐,见了阿富也无话。

阿富觉得老站在那里也不成什么体统,就硬着头皮屋,把篮子放到柜子上,并且干脆坐到了已摆好杯筷的桌旁。

岳父顿时大发雷霆,“嗵!嗵!”跑进来不由分说就把篮子甩出了门外,篮子在院子里滚了两滚,“高粱小曲、油条散了一地。”

“出去!给我滚出去!我这样体面的家怎么能容你这种下贱东西?!”岳父叫嚷起来。

“我、我……”阿富怯怯地站了起来,语无伦次。“哦,哦!”地吞了两口冷气加上肚里东西难受便打起嗝来。

“嗝、嗝……”阿富连打几声响嗝,把难闻的牛屎味散了一满桌。

桌旁的客人纷纷捂起了鼻子,有的起身离开了座位。

岳父气急败坏说:“还不给我快滚!”。

“我是为了您,才这样……”阿富无所适从。

“这是什么话。”一个客人说,“你吃屎管他屁事!”

“为了!给他家……多送礼!”阿富感到很委屈。

“哟!人家娶媳妇谁不送礼啊?怎么没有和你一样去吃屎呀?!”大姨姐从厨房里出来两手插腰逼问阿富。

“哈哈,就你这等样还想娶媳妇?我看你只有吃屎的命!”大姨夫指着阿富说。

“可见就是个贱东西!”另一个客人接着说。

“嗯!”一个三十岁的客人火上浇油“是像贱胎,你们看他那副贱像!”

众客七嘴八舌地说着,笑着,像在品味从京城带回来的佳肴。

这时,只见阿富的岳丈手里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紧绷着脸,怒气冲冲地朝他奔来:“还不快滚!”说着扬起了手里的棍子。

阿富站在那儿,一见扬起的棍子便慌忙后退,不料绊着了腿边的条凳,摔了一个趔趄。然而,棍子也跟着打了过来,他急忙伸出一支胳膊,翘起一条腿来招架:“爸——爸!我,我还有话跟三妞说!”

“谁是你爸爸?!”岳父大人余怒难平。

这时,三妞的房里传来抽泣声。

“是三妞在哭!”阿富听出来了。

岳母从厨房出来,听到哭声,又看到此景,就拉开了老头子。

“三妹!与这种人一刀两断算了,还哭么事呀?”大姐正在劝三妞。

“我是在哭那个做媒的婆娘骗了我,害了我。那婆娘说他忠厚老实,人品好,谁知他是一个吃屎的窝囊废呀!你说别人把我和这样的东西谈恋爱的事讲出去了,我还怎么抬得起头呀!我以后该怎么办啊?”三妞坐在床上还是哭。

“他是他;你是你。他的窝囊废还沾到你的身上不成?”这时二姐也来劝三妞。

三妞觉得她们的话也有道理,就不再哭了。大姐、二姐就各自继续备餐去了。

阿富乘势低着头蹩进三妞的房里,半晌才张嘴慢慢地说:“我给你丢脸了,你就饶了我这次吧!我保证以后再不给你丢脸了,为你争气,好啵?”

三妞陡然站起来,一个扭身把一把马尾式的长发甩在了阿富的面前,对着墙上的演员说:“丢了我的脸就得赔我的损失,赔我的名誉,你赔得起吗?你想求我饶你,想我一辈子跟随着你受气,受侮辱。没门!”

“三妞——!”

“以后各走各的路,再不准你提我的名字!”

“我是为了你呀!”阿富情不自禁地大声说。

“为我?你除为了败坏我的名誉外,还有什么?为我?你为我花了多少钱啦?亏你还说得出口!”

阿富仿佛有一种乱棒劈头盖脸打来的感觉。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呸!”。

“给我滚出去!”

“你!你!呸!”

“滚蛋!滚蛋!再不滚,我就叫人!”三妞转身操起身旁的板凳。

外面的客人听到吵声越来越大,以为是干起架来了,于是纷纷提着棍子冲了进来。

阿富转身一见“噢”了一声,就跑出门外提起地上的篮子骑车飞似地逃走了。

阿富一阵狂奔后,突然一股忧愁在他的脑海里迸出:“完了,完了,彻底完蛋了:唯一的希望——结婚被摧毁了。钱财也受到了损失,还有人格、地位和出路也没有了。——天哪!”

阿富丧且地低着头怏怏朝前骑着,速度越来越慢,到了一座桥上,他下了车,便不愿再往前行了。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桥上,木然地盯着河水,那河水无动于衷。他好像在桥下努力地寻觅着什么,其实他什么也没看见。

他恨不得一头栽进河里,把侮辱和痛苦一起淹没。他感到头昏目眩,眼前一片模糊,看到的是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阿富醉酒一般两腿发软,软得都快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了。他身子不由地向旁倒,车子也歪在了桥栏上。这把他后面的两个老人吓得一跳,急忙紧跑几步,赶了上来。

“富贵!富贵”一阵急促的喊声。阿富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因为他此时深怕碰上熟人,而偏偏又碰上了。

喊他的是何大伯,六十多岁了,常做卖糖的生意,是阿富的老邻居。

何大伯挑着卖糖的担儿,正和他的远房亲戚老陈走着、聊着。老陈也想做卖糖的生意,今天是首次来肖村进货。何大伯路过三妞的门前时,正看到阿富的岳父拿着棍要打他。走出那个村头又听到别人在讲三妞的未婚夫吃屎的新闻现在以为是阿富一时想不开,想寻短见,便急得喊了两声,接着又说“你这是干什么?啊?”。

阿富回头一见是他,才松了口气,慢慢平息了心中的慌乱。因为何大伯待人和善对他不错,有时阿富还悄悄地向他诉苦,他觉得世界上只有何大伯才了解他的心思。此时,他真想在何大伯的面前痛哭一场,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哭。他想把今天的痛苦屈辱向何大伯倾诉,但又难于启齿,无奈只好含着眼泪低低喊了声:“何大伯!”

“快回去吧!”何大伯原想慢慢地来安慰他一番的,但一站住就看见身旁老陈显得很着急,好像还有什么事等着他去干似的,于是就只好这样催促阿富。

“我、我,解个手后就走!”阿富随便应付一下。

阿富回家除了怕碰上村子里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还怕独断专行的父亲——王仁喜,所以他迟迟不想回家。

二、家庭背景

 

何大伯催促阿富后就和老陈先走了。

走了一会儿,老陈说:“这个富贵,是不是刚才听到别人讲的那个吃过牛屎的王富贵呀?”

“是的呀——。这孩子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他心地善良,吃苦耐劳。——唉!就是没落到一个好家庭,使他成了这个样子,可惜呀!”

“这话怎么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老陈问。

“富贵有个哥哥,叫荣华,两岁的时候得了一种不知名堂的病,找了好几个医生,都不见好转;医生都摇了头的。他父亲就准备让他去了算了的,但是他妈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医生,要他父亲再去抓最后的一副药;不料奇迹出现了:就在荣华用药后的次日病就好了。于是乡亲们便议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话来向他父亲王仁喜道喜恭贺。”

“哦!是他。那年我们在工地上就认识了。”老陈说。

“对,就是他!他在两年后又得一子,乡亲们又甩大拇指称他:有能耐、有福气!他也乐呵呵地说:看来我王家荣华富贵的希望就在他们身上了!因为他家前几辈都过得孱头孱脑的;所以他就接着荣华的后面给这孩子取了个‘富贵’的名字……”。

老陈说:“看来老王还是器重富贵的……”

“我还没说完呢!起初他父亲对他们兄弟俩都是一视同仁的。然而,在富贵五岁那年,一个算命的先生在他家歇脚时;跟他们算了个命,结果是:荣华前程无量,富贵一生“阿弥陀佛”不说还克父克得厉害。因此,王仁喜便开始仔细观察他们哥俩了。一天中午,他看到荣华拿着一本书站在桌旁着,他便端祥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觉得荣华是下凡的神,又仿佛成了万人之上的领袖,看着看着对荣华不由地敬畏起来了。王仁喜又回头看富贵时,富贵张着嘴,拿着铲子不声不响地蹲在地上掘土玩;便突然厌恶起来。富贵抬头一见,便傻乎乎地搬起铲子对准他父亲。王仁喜一见突然发起火来;果然克我老子!他怕富贵克倒了自己就狠狠地给了富贵一巴掌。从那以后富贵一见他父亲身子就发抖,就不敢再正视他父亲了,像小媳妇似的……”。

“老王还真够厉害啊:一巴掌就镇住了。”老陈接着话茬说。

“这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他的厉害还多着呢!”何大伯继续讲

王仁喜会抽烟,爱喝酒,不理家;所以富贵他妈好心地劝他改掉这些。王仁喜反而破口大骂,你个婆娘竟敢胡说老子的这错那坏,管起老子来了!老子娶你来是叫你来压老子的头的!咹?骂的不过瘾时就开打!

有一天晚上,王仁喜开会回来,那时他当民兵排长,见锅里还是冷的,屋里还是黑的,猪圈里的猪在吵闹着非常恼火。富贵一见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吭声。他抽完两根烟后,富贵他妈挑着一大担棉花回来了,还没放下担子;王仁喜扔下烟头就骂:哪个像你这晚才回来呀?你不晓得老子今天没带中饭钱,还饿着肚子。你心中到底还有没有老子?咹?当时,也不知道富贵他妈的心里是怎样的滋味,她放下担子就说:家里的事包给我了吗你凭什么要我伺候你呀??你就做不得?王仁喜一听,像似挖了他的祖坟似的,绾起袖子指着她骂:你不伺候你的丈夫,伺候哪个去呀?!

我见势头越来越不对,急忙过去劝他们;可是王仁喜已经动手了,想劝他也是劝不住的;所以我只好劝富贵他妈,要她让着点,忍着点,王仁喜这才没闹了。那天晚上,富贵他妈做好饭后就到外面痛哭去了。富贵知道后,才去喊了回来。回来揩干眼泪后,又一人继续掰花,一直到天亮……。

陈大伯讲到这里用手指摸了摸湿润的眼角。

“我那年在工地上看到老王待人蛮和善的嘛!干活肯出力,工作也很认真的嘛!”老陈说

“那是他在干部和众人面前的表现,还有对他的大儿子荣华也百依百顺的。这等我讲完了你就会知道他的底细。”何大伯换了一下肩上的担子继续讲:

有个星期天,王仁喜把两篮子棉花分别分给了荣华和富贵,并跟他们说谁在半天内先掰完,就给谁五分钱。结果荣华掰了一会儿后就溜到外面玩去了。回来一见富贵已经掰了一大半,眼看五分钱就要被富贵得到,他便把花仍到后园杂草丛中,又倒给了富贵一些。富贵不从,荣华便要打他。他父亲回来一见,果然荣华掰完了,而富贵还有许多;便把钱给荣华了,接着转身就训富贵:做事跟老子快点!再慢腾腾的,注意挨家伙!话没说完,一巴掌已打在了富贵的头上。富贵感到委屈便哭着吞吞吐吐的说:我的掰完了,这是荣华的,他还扔了一些。王仁喜便问荣华,可是荣华不认帐。王仁喜怕别人知道这事,那时,你是知道的,像这样的事,是要挨批的。便狠狠地对富贵说: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否则打破你的嘴!

王仁喜总是偏爱荣华,虐待富贵。出门总给荣华带糖果饼干之类“接货”,这是没有富贵相干的。给很多的时间让荣华看书学习,但是对富贵不是这样,常常给富贵布置很多的家务事。当富贵要钱时,王仁喜便嚷:又要钱干什么!咹?富贵怯怯地说:买本的。王仁喜便说:没得!所以富贵不敢随便找他父亲要钱,于是他常常在身上背个小袋;在上学放学时就捡废品,实行自给自足。

富贵每当看到荣华又买了新衣服时,就扯着他妈的衣角噜着说:我也要。他妈便急忙取出一件荣华穿过的旧衣给他;他不肯要,便说:我不穿他的尾巴要新的。这时候,他父亲走来听到了,便嚷:你值得穿什么新的,旧的你到底穿不穿!咹?富贵就不敢再要了。所以荣华穿得总是整齐漂亮,富贵总是穿得破烂不堪……。

荣华初中毕业后,体验了两年的生产,觉得干农活又脏又累,便向他父亲诉苦。诉苦后说:干农活是没有出息的憨子们做的事,现在有点头脑的人都在往城镇上挤。现在镇水泥厂正在招工,只交五百元的集资费就可入厂,我要去。王仁喜没作声,荣华便大声嚷:我要当工人听到了啵?王仁喜感到为难,便说:可是哪有钱交呢?荣华就立即回答说:没有?去借!富贵快毕业了,还怕明年还不清!他父亲想了想便嗯?哦!的答应了。”

老陈:“唉哟!说了半天,说的是水泥厂里的王科长呀!我也认识,去年在我小舅子家同桌吃过饭的。”

何大伯问:“你哪个小舅子呀!”

老陈说:“就是我孩子的幺舅舅,他原来在水泥厂当厂长,现荣升到镇镇政府当副镇长去了。听幺舅子说,荣华是厂里的先进人物呢,还说他是什么开拓者呢?”

“王荣华,在家就会吹牛皮、撒谎,说了话又不算数,是王家的老大,所以人们给他取了外号叫屁话大王。”何大伯继续讲:

王仁喜看到神气十足的荣华,连相貌、神态也有自己的遗传;就说在他身上用钱值得。看到富贵,就说:看你这副猪头呆脑的憨相,和你老妈一个样子,可见就是个没有出息的东西;把老子的饭都吃浪费了。那年富贵下学了想学木匠,他父亲说:不行!富贵就再也不敢提此类事情了。

老陈说:“富贵也是太老实了。”

荣华和他父亲都把他当造钱的机器来使。荣华谈恋爱、结婚的费用也是他造的。那段时间,我常见荣华回家要钱,王仁喜一听说是找对像用的,便得意忘形地拿出大张大张的票子给他。但是后来荣华吹了又找,找了又退,不知是在挑什么花;花得家里的钱都供应不上了,王仁喜这才不高兴的说:没有了。可是荣华就使出杀手锏说:你现在连我的婚姻大事都不管,到时候我也不管你!就这么一句就把王仁喜给镇住了。因为王仁喜准备年纪大了到镇上像离休工人那样安安逸逸的享清福去的,这是他说的。他总是说富贵没指望,说他没有持家的本事。但他看到富贵干起活来简直如牛;所以那年他家又增加了几亩地。就在荣华谈情说爱的同时,富贵在风雨中和炎日下劳动。就是因为富贵这样的干活,加上有病也不去看医生,最后终于病倒了。医生说是一种慢性病,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治愈。富贵开始他要钱治病时,王仁喜只是狠狠地给白眼;后来要钱时,王仁喜却说:你哪有什么病呐!其目的是不想给钱。那时富贵也说他只花钱,没挣钱,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他也不愿意找他父亲要,但是不要又不行。有一次,富贵要钱时他父亲真不给钱了,富贵发火了:把我挣的钱还我!王仁喜一听伸手就是一巴掌,还气急败坏地说:还呐?你这个王八蛋,这十几年吃的、用的是哪儿的?跟你说你的人都是老子的。做了没有屁大点事,还要老子还,你再说“还”看!嘴骂手打的,那样子真狂。富贵拦时,他父亲便气得不得了,连连说:这还了得!这还了得!于是就拿起棍子打,直到富贵嘴不吭声、手不再动为至,每次打骂富贵都是这样……。

老陈说:“手掌手背都是肉,老王真不该像这样对待富贵呀!”

我也这样劝过他。我看到富贵确实是个老实人,便想给他找个对像。我跟王仁喜把这事一说,他就不耐烦地说:你不知我家荣华结婚时,贷了一千多元款都没还清吗?现在我拿什么给他办呐?我讨了个没趣就走了。由于他父亲是个这样的态度,所以富贵的婚事一至无人问津,这事把他妈急得团团转,去年才请了个有名的媒婆给他做媒;可是找了两个,别人都瞧不起富贵就吹了。找这个三妞时,王仁喜警告说:别人再退了,老子就不管你了!……

 

三、告状失败

 

黑夜渐渐地来临,阿富推着自行车迟迟不想走动;因为他仿佛看到父亲瞪他、骂他、打他的影子杂乱无章地在他眼前出现。但他又想到明日还要去告D大人一状,来报夺妻之仇、奇辱之恨时,才慢慢地挪步回家。

阿富怏怏地走进了自己的村庄——肖村。肖村在江汉平原上座落着,有一条乡级公路在它身上横冲而过,留下一条灰白的痕迹,紧靠着公路两旁的是稻场;场上有的围着篱笆种上了菜,有的堆着稻草;唯有赵永福一家在稻场上做了间屋经营着百货日杂等商品,墙上写着“永福经销店”。阿富走到这里,肖村已被黑夜如墨的天吞没了。只有几家没关严的灯光跑出了门外;有的逃向天空,像从天上掷地的利剑杀在肖村的身上,刺着阿富的心脏。

“永福经销店”里面的永福和他的牌友一面兴奋地讲富贵吃屎的故事,一面搓着麻将,个个都显得无比兴奋,麻将哗哗啦啦的声音和他们的谈笑声使阿富难受。“你们这些幸灾乐祸的东西!”阿富小声骂。

阿富走过店子拐弯经过一个巷子后就到了家。他家两边邻居的台基已升起来了,都比他家要高;东边的邻居——钱生家还做了高大的新瓦房,西边的何大伯家虽没有做正房,但他家刚做的厢房和厨屋很大。阿富家的正屋是砖瓦结构,但由于砖的质量很差,已经开始风化,瓦也由红变黑了,他家房屋凹在下面,显得非常矮小,破旧。

家里,他父亲坐在堂屋里狠狠地抽着烟;他母亲端着一盆饲料去喂猪。阿富无力地喊了声“妈妈”,他妈便问:“你今天在外面搞么名堂啊?”阿富没回答,他妈又说:“明明缠不赢人家,就不要惹他?!你准备到几时长志气啊?”

他父亲起来丢掉烟头没等阿富进屋就指着他骂:“你这个不得成器的东西,把我王家的脸都丢尽了,你还有脸回来?!河里有水,车上有绳,要死跟老子趁早!——你不死,跟老子滚,跟老子远点滚!算老子没养你这个畜牲的!”

阿富一想自己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儿竟落到如此地步不由地嚎哭起来,而且哭得很伤心。

他父亲还是嚷:“你生下来就是个傻东西,是个贱东西!”

阿富还是哭。他伤心的哭声,终于打动了他父亲的心,哭软了他父亲的牙。

第二天,阿富吃牛屎又赔夫人的新闻如同电波一样很快传遍了村里村外。这天,阿富走到那里,人们的指头就指到那里,小孩们就跟到那里。他觉得两脸无处可放,头恨不得缩进胸前的衣服里;但这怎么遮挡得住众人的指头和戏弄的言语呢?于是回到家里找出了一顶昔日戴过的军帽,这是三年前他表哥给他的。他戴上了这顶军帽,而且把帽沿拉得很低;把大衣的毛领也竖了起来;可是指他的人更多了,讲得更难听了。

于是,阿富就想到了告状,他心想:“我告倒了D大人看你们还指啵?”

阿富来到了派出所,先是在院子外面缩手缩脚的,不敢进去;但最后还是怯怯地进去了。

进去后,他又不知该怎样告状,迟疑地站着想了一会儿:“那次,赵永福店里被盗,是说的报案;一说他们就派人去了,可能状就是这样告的。”他想好后,走进接待室对一个干S说:“S,我要报案。”

S,阿富只听别人这样叫的,也不知道是哪个“Shi——事,士”。所以,在他心里就是个“干S"

“报什么案?!”这个干S睁大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宝贝似的,急忙问。

“邓村的邓小龙在乡下欺骗群众,横行霸道,无恶不作。还有他县里的叔叔搞假冒商品给他坑害百姓。”阿富激动地说。

“去!去!出去!”这个干S顿时失望了,拿起电棒在阿富面前乱晃。

阿富急忙退出。

“干什么呢?”在里一个干S问。

“一个不识时务的东西想告我们的上头呢!”

“不要放他走了!”那个干S说着从屋里跑了出来,是个不过一米六的矮子。

“我看你是个小偷,干了哪些坏事?偷了些什么?快!坦白交待!”那个矮干S恶狠狠地诈道。

“我,我不是——小偷。”阿富吓得面色如土,颤抖地说。

“到底是不是?”那个矮干S接过那根电棒继续逼问。

“不——是。”

“你骂过人吗?”

“我骂过——D大人。”

“罚款五元。”

“我没,没有钱。”

“没有钱来报什么案呐?!咹?”

“我,我——”阿富此时已经完全麻木了。

“看样子是没得,放了算了。”接待阿富的干S说。

“去你娘的!浪费了老子的时间,滚蛋!”矮子干S说着一电棒把阿富打得一跳,几乎倒下,幸亏他双脚落地是个马步。他站稳脚后才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于是转身就跑了。

这正好应验了一句民谚:乞丐喊船船越远,穷人喊冤冤越多。

阿富跑出院外,知道自己告状的希望也破灭了;况且一想到昨日的奇耻大辱和损财赔妻的事来,不由得“嗷、嗷、嗷”地哭了起来。自然,引来了不少爱看热闹的观众。但他一见围来的人群都在嘲笑他,就很快用衣袖擦干了眼泪,骑车回家了。

然而,村里的新闻越传越奇,说阿富想钱想疯了,做贼被派出所抓去,挨了一顿打,差点被关起来。

当阿富又从“永福经销店”路过的时候,小白脸钱生、铲把脑壳赵永福、扁头康小生、瞟眼子肖强们一伙就这样议论:

“你们看,富贵的模样像不像阿Q呀?”钱生指着走过去的阿富说。

“太像了!简直是阿Q的亲弟兄!干脆以后我们就叫他阿F(野富)吔!”康小生几乎惊叫起来。

“不成!阿Q没有用上贵字,他怎么能用富字呢?况且他一点也不富!”赵永福说。

“呃?把富加上引号表示不富,不富就是穷。对!就叫他穷阿富。或叫他引号阿富。”钱生说。

所以,“穷阿富”这个名字就很快传开了,于是人们碰上了他,总要聊他两句:

“穷阿富!牛屎是什么味呀?”小李子哥哥李大文问。

“穷阿富!那电棒的滋味好受吗?……”仁贵得意地问。

“穷阿富!你不是贼,派出所怎么把你抓去吃电棒呀?”小组长肖大兵张着大嘴问。

……

一个个就像记者在争先恐后地采访他似的。

阿富自然没有回答,只是口吐唾沫:“呸!”一声就了事了;再就是设法躲避,来减少痛苦。

一日,阿富骑着车子到镇上买肥,进了街口他就下车走着,看着:

街道的两旁是新盖的楼房,墙上还有新朝流的装饰。

走近细看室内:墙壁是雪白亮晶的,高档的家具摆得整整齐齐的,电视机是彩色的,沙发柔软无比,一个少妇坐在上面看电视。那少妇回头瞥了一眼,阿富就赶紧走开了。

阿富又看一家的客房:墙上挂立体式的风景画(匾),墙的一角还摆着一个小假山,假山上的树还长得栩栩如生;室内是幽静的,摆着钢制的桌椅,还有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放着高级的香烟和高档茶叶。他在窗前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便连作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啊!这真是神仙的住所。”他情不自禁地小声说。

阿富看到这些,对“万元户”羡慕的不得了,心想:“他们是了不起啊!我若有钱也会来这里与他们比个高低。但是他一想到自己还是住的土墙的尖子屋,一进门便有一股老鼠臊气味往鼻里钻;地下是潮湿的,饭桌还是三十年代的古品,板凳是简陋的,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所以他又非常嫉妒这些“万元户”:

“这些万元户原来有的也和我王富贵一样穷得叮当响;可是政策一变,他们就如鱼得水,做了几个生意,赚了几笔不明不白的钱,成了万元户。跟你们说!万元户就是暴发户,将来是挨斗的对像。”

他走了几步,“唉!”了一声,就突然问自己。自家怎么没有这些钱呢?于是就想到了,“如果家里的收入不是我父亲——这个老鬼给荣华,他再少吃些烟酒:总之、好点当家,也许能建一座这样的楼房。”所以他恨他父亲把自己挣的一些钱都给了荣华,才使他这样穷,使他被别人欺负。

阿富想着,看到那正在建设的楼房,就像是跟自己做的,望着那里发呆。

不一会儿,一阵喧闹人群声传来。阿富很快又走动了,他渐渐地走到了镇中心:

街上的人们都穿着华丽的衣服,悠闲自在地逛街。有一个男青年骑着摩托车背着照相机,后面带着一个姑娘,而且姑娘紧搂着男人;有一对男女手挽着手悠闲地走着、说着、笑着;有一个姑娘搂着男人的腰杆,男人的手臂搭在姑娘的肩上,走着。……

镇上的女人个个都打扮的漂漂亮亮,如下凡的仙女,有的花枝招展地笑着,有的轻巧地剥着香焦,妩媚地喂给她身旁的小伙子;有的正在挑选高档的衣裳和贵重的装饰品,时刻准备叫跟着的男朋友付款。可是没有一个女人向阿富打招呼的,反而女孩们一见他的模样就赶快离开,这使他感到非常气愤。

阿富想:“要是我得到了那一千元就不至于如此了;或者父亲把钱不给荣华而给自己也要好些;要是我像荣华那个性格,有和他一样会说的嘴,我就不会到如此地步。或者世上多些朴素善良的姑娘,心灵美好的女子,我也不会如此冷落。唉!我怎么是个这样的命啦?!天啦!你就不可怜我吗?!”

这时,阿富碰见了小李子的妹妹李芹,他正准备打招呼;可是只“呃——”的开了口,李芹反而把头扭过去并且加大步子走远了,深怕阿富要来捉着她似的。

“他妈的,世上的女人都是些嫌贫爱富的东西。好!嫌贫爱富是要挨批、挨斗的;到那时候我要狠狠地教训你这样的女人。”他在心里骂道。但他还是恨他父亲没有志气,没有钻到城市安家立业,没有把他生到繁华干净的城市,把他生到了又穷又脏的农村,使他饱受了人间的苦难和歧视。他又想:“要是自己在城镇上工作,也许人们就要对我另眼相待。”

阿富继续向街内走着。他走到一个餐馆的窗前,突然站住了。原来他看见里面有一男一女正在进餐,片刻后,那女子醉似地倒在了男子的身上要接吻。这时,那男子无意地向外一望,见阿富在那里发呆地看着,便出来给了他一巴掌。

阿富一慌车子便倒了,他急忙俯身去扶。那男人照阿富的臀部踢了一脚,接着又骂:“婊子养的!想吃肉吔”。阿富穿着大衣吃了一脚不觉得有多疼,只觉得这个奶奶的太不像话了,睛天白日就这样……。所以他推着车子跑了两步便喊:“你们看,流氓啰!”众人都看他,也看那个男人。

“快来呀——!”那女子在屋里嗲声嗲气地喊,男人才没去追。

阿富骑了一阵子后又下车了,继续欣赏着镇上的一切:他见一簇人围着一个棋盘,棋盘上还摆着钱,老板在喊:“棋坛高手,请来走走……。”他一见又是打赌,就很快想到了和D大人打赌吃亏的事,于是就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阿富又来到了一个围人较多的场所,只见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站在墙边的一块石头上讲道:“育肥精,育肥精,我厂生产的育肥精,能使你的猪子一日长两斤。……”墙上还贴着一张广告,广告上还盖着五、六个公章呢!

卖主话音一落,于是就有个青年说:“这药是有效,我上次买过,我这次再买两份。”接着就有个人跟着买。

阿富想:“这几月很闲,我何不就买此药回去喂猪呢?何况照此法一头猪喂四个月就能赚百把元,果真如此的话,说不定,父亲一见我会划算了,有了持家的本事,还会把家给我管呢!”

卖主一见阿富想买就说:“买了此猪药,包您收入高。”阿富一听能致富,也就搜出十元钱递了过去,卖主便递给他几袋“育肥精”。

 阿富拿起猪药,像是捡到了自己苦苦寻觅多年的金子,像是看到了一切希望和前途,看了好几遍,才牢牢地拴在了车后。

阿富继续向前走着,看着:

一群少男少女围着一个书摊,在争先恐后的抢购年画。那画上尽是些风流女子,有三、五成群地裸着身子坐在游泳池旁的,有刚从游泳池里上来的近照,有一男一女接吻的半身照……。

他又看了看书刊,封面上多是被杀死的裸体女子,也有少女向男人献媚的画面,还有倒在地上“打架”的男女。

阿富觉得把这些东西摆在大街上当着千人百众的面出卖是不成体统的,也是不允许的;因为他说:“这像什么话?

他看了一会儿,就赶快走开了。因为他怕熟人在此碰见了说他又在想老婆,想三妞,闹得在大街上出洋相。

走了几步,就是个影剧院,他站在那里看了看影视预告,很多影名的后面还写什么“儿童不宜片”。“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懂地问自己。又在那里听了听电视录像里的声音,多是女人的尖叫声或拼刀声,再就是女人的呻吟声。他没钱买票呆了一会儿就走了。离影剧院约二十米的一个商店门口

这时,几个青年正在发愁地商量什么。

阿富仔细一看是钱生们一伙。钱生一见阿富便拍着大腿说:“有了,有了!叫穷阿富入一股,我们就能买足这些贺礼了。”

“他有钱?”康小生反问钱生。

“他有。我来的时候看到他爸给五十元钱,要他买化肥去的,还有买烟酒的余钱呢!”钱生说。

“他会把钱花到这上面吗?”赵永福问。

“我们要想办法说服他嘛!”钱生说完后便喊:“富贵——快来哟!”

其实,阿富一见他们就犹豫不决地站住了,钱生一喊他便着慌了:“他们是不是想在大街上取笑我呢?”

“快来呀!”钱生又在喊,于是他就去了。

“富贵!明天小李子——李小武结婚,我们都去的。你去不去呀?”钱生问。

“我去个屁,他前天还喊我穷阿富,欺负我王富贵呢!”

“嗨!那是人家小李和你开玩笑,你当真,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不去,人家才真的要欺负你呢!”赵永福说,

“富贵,你这是买的什么呀!”钱生突然指着猪药问。

阿富心想:他们还不知道这个致富的信息呢!所以他还不想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们。但是他又不会骗人,不会说谎;就是说谎骗了人,他心里又会不安;此时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应付;于是就实话告诉了他们。

“糟了!你上当了,那是一个挂真牌子卖假药的骗子。”瞟眼子说。

阿富一听是假的,鼻子一动几乎要哭;但他又想了想说:“不,你们又在戏弄我。”像小孩似的。

“谁戏弄你!”瞟眼子显得很着急,“快!去找那家伙算帐去!”

可是,等阿富们去时,那家伙早已逃之夭夭了。瞟眼子便说:“往车站那里追!”果然那家伙在那里等车。他们便围了上去。

他们也很快认出来了:原来他们上午在一家餐馆里看见这家伙和镇上的两个地痞正是商量的这个勾当。饭后,这家伙还给了两张10元的票子叫他们装老客户去买他的药。

瞟眼子上去就是一巴掌,并骂:“婊子养的骗起老子们的兄弟来了!”

“你们凭什么打人,凭什么说我是骗子?”

“就凭你卖的育肥精!”康小生接着说。

“这是有国家正规手续的,给你们看。”那家伙说着掏出了盖有五、六个公章证明书和盖有钢印的证件。

“你还想骗老子们!”瞟眼子又给了那家伙一巴掌。

“我要告你们的状!走,到派出所评理去!”那家伙说着就把瞟眼子往一旁拉。

阿富站在一旁有些发抖,因为他害怕派出所来人连他一起抓去;其实,他每次见到人家打架时,都有这种感觉。

“你到底是要红的解决,还是白的解决!”瞟眼子冷静的说。康小生接着狠狠地问:“咹?!”赵永福也在旁说:“再揍他个杂子养的!”

那家伙见连用几招都没有见效,便放开了瞟眼子问:“白的怎么说?”

“白的嘛!很简单。每个弟兄只要两包芙蓉的。”瞟眼子得意地说。

于是那家伙买了一条半烟递给他们,又把阿富的猪药款退还了后就走了。

这时,一个长像极凶留着胡须的大汉带着两个青年走了过来对瞟眼子说:“瞟眼子,这是在哪里呀?”

瞟眼子一见是这里的“总拐子”,就毕恭毕敬地把烟递给了总拐子,并说:“大哥,你处理吧!”

那大汉接过来后,又给了瞟眼子一包就走了。

“今天要不是我们,你的钱又送给鬼了。”康小生说。

“嗯?是啊!是。这全靠弟兄们的关照啊?”阿富连连点头地笑着说。

“富贵,你以后跟我们这些弟兄团结,看谁还敢期负你啵?”瞟眼子说。

阿富心里早就想多团结几个朋友,只是一直没有人团结他;这回他们讨起来要团结,他觉得这也是个机会问题;便激动地说:“好、好!”

“既然我们团结了,那就一起去恭贺小李去!”赵永福说。

“可是,像这样花钱的家务事,是要通过我爸的。”

钱生便说:“你爸会同意的。”

康小生也说:“说不定你爸也准备去呢?”

瞟眼子则说:“要不是我们,你的十元钱还要被骗呢!你不领情就拉倒!”

他们说着走着很快就到了那个百货店。

阿富终于从上衣兜里慢慢地搜出了二十元钱。

阿富花了二十元上情,空着车子回家了。

他父亲到这时已是大半日没有过烟瘾了,因此一见阿富回来便问“买的烟呢、酒呢?”

阿富只在心里直叫:糟了、糟了!因为他忘掉了,所以就小声地说:“忘了。”

“咹——?”他父亲感到惊诧:“老子现在还做的动,挣得来钱啦?!老子抽点烟、喝口酒就有意见!哪有这个道理呀?!以后呢?——这还了得!”他父亲越说越气愤。

“我没有这个意思,是忘了。”阿富怕父亲产生误会而又大打出手,所以小声解释道。

“你为什么不把老子的事放在心上,咹?”

这时,他妈在厨房里喊:“富贵准备吃饭了。”

他父亲这才转身进屋了。

阿富被问住后,满腹的怨气在肚里使他全身都不舒服,心里恨不得给这个可恶的酒鬼一刀。他咬了咬牙在心里说:“这酒鬼太可恶了。”

王仁喜提着两个酒瓶出来大声说:“把剩下的钱拿来!”

阿富掏出钱递了过去,怯怯地说:“没有买肥。”

他父亲接过钱一看又发火了:“没买肥,钱到哪里去了?!”阿富说:“感了情。”

他父亲更火了:“家里这穷,谁叫你乱用钱的?咹?老子不是跟你说过:这几年收成不好要节约点用,过几年紧日子的吗?咹!”

“怎么您不节约呀?”阿富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就脱口说出了这话;但是说后就又露出不安的表情。

“啊?!这还了得!抬老子的杠,抬老子的杠?!咹?!”他父亲勃然大怒地扬起洒瓶就打。阿富一退没被打着。

他父亲还想打,阿富一急抓起了地上的扫把紧紧地纂在手中。这时,何大伯才急忙过来劝住了他父亲。

再说钱生们回来后就在经销店里商量着怎样称呼,怎样落款。当赵永福写到落款时,突然停了笔,说:“听说李家都是些得高望重的亲戚,还有几家都住在乡政府里呢!把穷阿富的名字写在上面李家会接受吗?这十里八里外那个不知道我们这里有个吃屎的穷阿富叫王富贵呀?若是他家的亲戚和亲家们看到了,岂不认为小李和穷阿富是同辈之流,他家会接受吗?”

“那就不要富字,只写王贵嘛!”瞟眼子说。

“这别人也会联想到穷阿富”赵永福说。

“对了!他妈妈姓赵,就写赵贵。”钱生说。

“对,就用这个名字代替。”赵永福说。

写好后,他们带着贺礼就到李家放鞭去了。

小李的父亲——老李亲自出来迎接,看了看贺礼便笑呵呵地说:“稀客!稀客!屋里请!”又细一看镜匾上有个“赵贵”,便问:“这赵贵是谁家的娃呀?”钱生说:“就是富贵呀!”

老李顿时收敛了笑容,沉着脸说:“谁要这个贱东西来恭贺呢?!”

“既然他有这番心意来了,就受了吧!”钱生急忙解释说。

老李想了想说:“来是可以的,但不能让这种贱东西进堂屋。”这样就接受了。

阿富知道这些情况后,起初还有些气愤,但他又一想:“在堂屋桌上吃饭拘束的要命,违了规别人还笑话;所以总是吃的不饱,喝的不香。在厨房里一人坐在那小桌上,各种各样的残菜余汤还是有的;我便可以自由自在地享用享用,这正合我意。”于是就不那么气愤了。

第二天,阿富脱下了那件大衣,摘掉了那顶帽子,跟着钱生们一起来到了李家。李家的房屋是新盖的,台基填得很高,屋里院外都热闹得很。阿富不由得把羡慕的目光时而投向新房,时而投到小李的身上。

钱生们向老李行了礼,老李便一一发了烟,并叫他到屋里去坐。待阿富喊:“李伯伯”时,老李没有应,也没给他烟,只是说:“你很冷吧?那你就到厨房里取暖去吧!”

厨房里做菜的两个妇女,一个是江有金的媳妇叫肖德秀,一个是赵永福的嫂子叫陈秋香,还有端菜的是小李子的两个老表。厨房里的衣着都比较随便,所以阿富在厨房里很合适。厨房里的人总是要阿富劈柴、挑水;这些他都干,他说:“给朋友帮忙,这是应当的。”

阿富做了些事后,该吃午饭了。

陈秋香便戏弄阿富说:“你做我们的干儿子就给你上菜。”于是他就答应了。因此厨房里的人们就逗着阿富玩,小李子的一个老表说:“这比好看的电视有趣多了。”

下午,阿富仍然在厨房等待晚餐。老李走来见到了,心想:“若是亲家看见这个贱东西在这里,以为他是我家亲戚,让他来降低我家的门第,这是决不允许的。”于是说:“富贵,你现在回去干阵子活后再来吧!”阿富想:“这时一走,不就看不到新婚之日的新娘子了,也看不到钱生们闹洞房了。”于是就说:“那我就到这里等等嘛!”

老李见阿富没有懂自己的意思就直说了:“叫你走,你就得走!你看,你在这里成什么体统!”

阿富这才垂手走了,心里对老李很不满;但他一想新娘子要在前面大路下车,于是就又得意起来了:“不是说的,我想看那个新娘子就看那个,怎么样!”他自言自语地说着,走着。

原来小李的哥哥——李大文已拿着烟在这里准备迎亲,不一会儿,他又拿出烟来给乡亲们抽,发根烟后还故意看一眼阿富,但是不,因为他说:“给他吸不如丢地下让狗闻。阿富有什么资格让我递烟给他呢?”仁贵一听讨好的说:“对!对!李哥说的对!穷阿富这小子算什么东西呢?”于是仁贵便戏弄阿富没有得到烟,阿富此时觉得最要紧的是只要不把他撵走就行了,便应付了一句:“我,我烟都不想抽!”众人一哄:“就是想三妞!哈——哈”。

新娘子和伴娘一下车小伙伴们就跟上了,阿富便掺和进去了。因为送亲的队伍还没来,新娘子便停步回头张望,正好碰上阿富的眼光,阿富一震:果然漂亮,就站住了。新娘子一见阿富那个神态就又回头走动了,而阿富还在那里发呆,小伙伴们一见便说:“穷阿富想新娘子哟!你们看啰”阿富一听就赶着要打那个起哄的小伙伴

老李一见阿富还在这里,便压着恼火的声音说:“富贵!我跟你说的话呢?!”于是阿富就跑到了老李看不见的篱笆外面,拨开篱笆继续欣赏新娘子:新娘子还是走走停停,不断地回头张望;她的穿着华丽,身材均称;加上那个红蒜瓣似的嘴唇起码能打九十分,或者给她一百分,因为她没有哪里不美。”

阿富看着,想着:“怎么这样美丽的姑娘不嫁到镇上去呢?如今农村像样的姑娘都在不怕流血、不怕牺牲和奋不顾身地往城镇上挤;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农村老几李小武呢?小李子也真有艳福,可我连半点这样的机会都没有,说了几个都吹了。”他不由得伤心起来,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恋爱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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