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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反思悲剧
王强的死,使阿富更清楚地认识到这个社会的复杂性。他思考着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里怎样驾驶深奥莫测的人生才不会摔跤,他又想到了王强常常跟他说的一句话,没有文化的人是一个愚蠢的人,而愚蠢的人是什么事都办不了的。文化,文化,我一定要有文化。文化是学来的,智慧是创造出来的,名言是做出来的。阿富想到了一本杂志上的这段话,于是,他决定订几种报刊杂志。 他预算了今年的收入: 上半年主要是小麦、油菜籽的收入,合计玖佰陆拾多元,扣除农田开支和夏征税及日用开支叁佰陆拾多元,实际收入不到陆佰元。下季主要收入是棉花贰仟贰佰多元,芝麻,黄豆收入叁佰多元,肥猪收入叁佰元左右。扣除提留、税收、建设费公益金等费用陆佰染拾多元,预留过年费,人情分子和明年春天开支费肆佰元,实际收入也就不到两千元。如今农村想做一栋两间两层的小楼房至少要花一万伍仟元左右,按今年的年成至少也得六、七年的时间,这太久了。不行,得加快经济建设的步伐。 既要搞经济建设又要学文化知识,这哪个为先为主呢?他想,即使有了钱没有文化知识和智慧,别人欺负了自己还不知是啥回事呢?或者即使知道了也不知怎样对付,或者对方用个奸计也可能导致钱财受损,可见文化知识和智慧是首要的。 农村秋收冬播结束后,正是来年报刊杂志征订的最后时期。阿富骑车到邮政所订《农友》、《科学种田》和《知识天地》等报刊。 阿富回来经过永福经销店,赵永福说:“康小生的媳妇喝了农药,公安局都来人了,钱生,肖强们都看热闹去了,你怎么不去?” “啊?”阿富感到很意外,“她可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姑娘,既贤慧又漂亮,怎么会自杀呢?” “这个——,谁知道呢?”赵永福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那,我也去看看。”阿富说着骑车去了。 康小生家住二组,解放前这里叫孙各湾。此时,他家的门口路上都站满了人群,孙吉祥也在其中。 院内的鞭炮声、锣鼓声、哀曲声、哭语声连成一片,死者摊在堂屋内,康小生跪在尸头叩头不止,她娘坐在尸旁伤心不已,大孩站在一旁叫妈不停……。 阿富看了一会便问老孙头:“孙伯,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呀?” “康小生打牌赌博只赢不输,他是村里的打牌专业户,人们称他为职业杀手。在镇上都是出了名的,都称他为赌王。他赌博赢的钱比他家的收入和做生意——贩菜挣得钱还多。至于家里的农活和家务他一概不管。前天他老婆叫他下地搭把手——搞冬播。他赌博上瘾了,哪里听得进去。仍然到茶馆打牌去了。他老婆气不过说了他几句,康小生不但不听反而动手打了她几耳光。他老婆因此想不开就喝农药自杀了。唉——!真冤啦!多好的一位姑娘。”孙吉祥转身跟阿富说:“走,到我那里聊聊。” “好”,阿富推着自行车和孙吉祥边走边说:“唉!这康小生也是太不知时务了,闲时玩牌就算了。忙时,跟家里搭把手,不就没有这事了吗?” “我跟你说,现在社会风气越来越坏了,就是常说的世风日下,正气不足邪气有余,特别是赌博这股歪风,对家庭对社会危害极大。两月前,邓村一个赌博佬输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和财产,他老婆一气之下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跳了河。现在整个中国是官场贪腐,全民参赌,全军走私。国家虽然在抓,但就是抓不到点上。” “那你认为这个点在哪里呢?” “这个点就一个字“钱”。比如: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国策下大肆宣染一切向钱看,大提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一句话,为钱可以不择手段。这跟低级动物采食又有什么区别呢?有区别也只是工具上和技术上的不同,这样的建设是对人类社会的贱踏和破坏,更谈不上发展了。” “那您认为人怎样才能与一般动物区别开来呢?” “搞清这个问题,首先要搞清楚人是怎样从动物变成人的,人类的祖先是经过长期的有意识有目的活动,也就是书上所说的劳动,在这个过程中祖先就在想用什么方式,才能采更多的食物,用什么方法才能捕获更大的猎物。他们这时就学会了总结经验,比如:使用工具和团结在一起。从中掌握了一些简单的规律,这个时候我们的祖先从一般的动物中脱颖而出。在这个过程中意识(就是人的想法和思想)是起决定作用的。他们想出来的劳动方法和掌握的一般规律就是人类文化的种子,就是文化的萌芽和起源。可以说是文化才使一般动物走向了高级动物(人)。这是文化的第一次作用,第二次作用是文字的产生,开始进入有文化的历史,也叫文明史。现在即将发挥文化的第三次作用。即从一般文明发展到高度文明,就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大同社会。我们试目以待吧!”孙吉祥说着说着就到了果园。 老孙打开门,拣了个椅子,叫阿富坐下后,继续说:“人与动物的区别不是用简单的直立行走,会劳动有语言,能思维等这些特征就能区别的。人与一般动物的区别在于前者有文化,后者没有。人是动物有了文化后的社会群体。人的行为和劳动创造了人的外形,人的意识和文化创造了人的灵魂。人不是没有思想的动物,更不是金钱的奴隶。所以,人们挣钱,搞经济建设,就要考虑他人的利益和社会效益,要考虑哪些钱能挣,哪些钱不能挣。动物采食就没有这些想法,只要是猎物咬死了就吃掉。” 阿富说:“您说了这么多,实际上只有从两个字上就能区别开来,是吗?” 老孙说:“是的,这说明你听懂了。” 阿富说:“因为我正是缺这两个字,才落后受穷,被别人欺负。” “现在是一个本末颠倒的时代,贫穷者不等于他没有挣钱,不等于他没有对社会做贡献。因为他挣来的钱在无形中被富者恶者剥削去了,骗去了。比如:你不会去挣损坏他人利益的黑心钱。而小人和恶者就是爱做损人利已的事,爱搞破坏,他们的经济收入是增加了,可是社会效益是负的。他们这些人就是《真理》报上说的那种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而损坏集体的整个利益的人。”孙吉祥说着说着翻开被子拿出夹在一本杂志里的《真理》报复印件,共同重温那篇《同是天下人》: 有的人吃国家的粮害国家,有的人饿着肚子救国家;有的人用人民的权欺人民,有的人用自己的力帮别人。 有的人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而损坏集体的整个利益,有的人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而献出自己毕生的精力和生命。有的人挖空心思害别人,有的人一心一意为人民。 有的人骑在人民头上称“老子”,有的人愿做人民的公仆;有的人不让别人活,有的人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 看完后,孙吉祥问阿富:“你从中看出了什么门道吗?” 阿富说:“我只觉得这些话说得太对了。” “这只是《真理》报最起码的特征,还有一个特点就用大白话说出妇孺皆能听懂的道理,看似轻描淡写,其含义就是让学者,教授也‘一言难尽’。就像孙悟空在玩金箍棒,看似轻飘,却有千钧之力,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掷地有声啊!这就是一种超脱,这就是一种艺术。人们一看就知道谁是最可恨的人,谁是最可敬的人,一目了然,经纬分明,真了不起啊!”孙吉祥有些激动了。 阿富听的有点入迷,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孙吉祥的讲说。 孙吉祥又评论了其它的几篇文章,最后感叹地说:“在有生之年能拜访一下这个周平,将是我一生中的幸事。也不知他现在在哪里?处境怎样?” “李清原来打听过,他是周集乡周庄村的人,现在到武汉做临时工去了。”阿富说 “他去年大闹五四会场,简直就是现实版的大闹天宫,一个人单枪匹马,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为的只是伸张正义,精神可嘉,精神可嘉啊!”孙吉祥激动不已。 “还真有点像呢,孙悟空举得是齐天大圣的旗帜闹天宫,周平举得是真理的旗帜闹政府。还听说乡里的贪官见了他的影子老远就躲,听到周平的名字就害怕。这跟那些天官见了孙悟空又一样。据说他家的对联也与孙悟空有关呢,上联是:悟空愤举千钧棒直捣天宫降天官,下联是:哪宅怒舞万丈带打到龙殿擒龙王。”阿富说。 “孙悟空因此被天官压了五百年,周平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不被挤压是不可能的,他的这些文章都会被当局封杀的。”孙吉祥说。 “他们封得了今天,他们封不了明天。”阿富看了看手表,起来说:“今天就聊到这里吧”。说完起身骑车回家了。 转眼,春节已经结束,村民们开始打算着新年春耕计划,议论着种什么作物挣钱。 阿富在家里翻着报纸,看到《农友》报上的一则《致富信息》,内容是出售杜仲种子。他想杜仲不仅是常用的中药,同时还能生产药用食品,如杜仲酒,应该有一定的市场。他又查了查有关资料,杜仲适宜本地的气侯生长。杜仲种子每斤价格九十元,有两万粒左右,按70%的成活率,也可产出不少苗子,这个投资风险小值得一试。因此,他下定了决心,准备亲自到省城林绿林业科技公司种子经营部去购买杜仲种子。 正月十六,肖村的村民还沉浸在春节的快乐之中,钱生家的客人们正在天井修那座永远也修不完的长城。 阿富穿上了唐金生年前送给他的一套新款翻领军装,并且系上了领带,穿上了皮鞋,提着黑色的包,出发了。走时,他妈叫他路上要小心,与人说话要和气。 “永福经销店”店内肖强、赵永福、小李子和仁贵等人正在玩牌。店外,刘小芳,小李子的老婆小黄,小黄的闺蜜和妹妹说得正欢。 阿富走到近处便鸦雀无声了,小李子的小姨子羞得不敢正视。刘小芳回头一看原来是阿富朝这边走来,便喊:“富贵,相亲去的?” “不是,走亲戚去的。”阿富随便应付了一声就走了。 “哇,好帅呀!”小黄的闺密推了一下小黄问:“喂,哪个部队的呀!” “肖巷部队的。”刘小芳抢先回答。 “哪个消防部队的?”小黄的闺密继续问。 “肖村的老百姓——”小黄这才跟她说了实话。 “我还以为是哪个部队的军官回家探亲的呢?”小黄的闺密有些失望。 其实,这段时间就一直有人上门为阿富说媒,他说:“革命尚未成功,不谈这个。”他在这方面因为没有实力所以败得惨,甚至到了谈婚色变的地步。 省道距肖村不到三里路,这里的人们出差,出行一般都是在这条乡道与省道的交口等车。这里有到县城、省城,甚至还可以乘上出省客车,阿富等了不久就坐上辆“楚州——江城”的客车。 大城市和乡下就是不一样,街道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来来往往的车辆。 阿富下车后,走到一个小吃摊点,坐到了桌旁,这时,过来一个十岁左右男孩,“红肿”的手指插着一把小刀,伸到阿富的面前,阿富一见非常同情,感到心痛,像似一把尖刀插在自己的身上,急忙掏出一个5分的硬币递了过去。小男孩点头谢了一声就去找下一个目标了。 阿富点得是两角钱一碗的汤粉,正准备动筷,好像发现碗里有什么异物,便喊:“老板,老板,粉里怎么有虫啊?”老板急忙过来一看便说:“啊——,那是虾米,是好东西,挺贵的。小兄弟是第一次进城吧。” “哦。”阿富不好意思的说:“是。” 阿富拿着报纸先找到了《农友》报社,咨询有关编辑,编辑说:“林绿公司是省林业部门的下属公司,信誉应该没问题。但你购种时最好跟他们签份质量保证合同。” 阿富又问乘车路线,编辑说了一遍,又用便笺跟他画了个路线图,写好后看了看手表又说:“今天恐怕来不及了,你先到我们楼下的招待所住下,这里价格低又安全。” 阿富接过路线图说了声“谢谢”就下去了。 第天,阿富一大早起床,洗刷完毕后就办了退房手续,出了大院沿着马路向西去找站牌。路旁的梧桐树下,有打太极拳的大爷,还有练剑的大妈。这时,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阿富身边跑过,跑着跑着,突然“哼”的一声,阿富一见,原来是跑步者“掉”了钱包,急忙:“喂……喂……”地直叫。 “喂,喂,喂个什么呢,捡起来我们去分。”后面的一个晨练者急忙跑过来阻拦阿富的喊叫。 “这是别人的东西,我不要。”阿富说 “别人的东西,捡到了就是自己的,一不偷二不抢的,怎么不能要啊!”晨练者说。 “你要你捡吧!”阿富还是不捡。 “这是我头回看到这么傻的人。”晨练者说。 跑步者见鱼儿没有上钩,就小跑回来捡走了。 站牌下等车的人很多,来了好几辆都不是他要坐的车,阿富有点着急了,便指一个站牌问身旁一位老人:“大伯,这车怎么还不来呀?” “等着吧!这车二十分钟一趟。”老人说。 “哦——”阿富似乎明白了什么。 阿富终于等到了要坐的车,并且挤上去了。售票员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挨个售票。 阿富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一手提着包,一手抓在上面的横杆上。售票员来了,阿富问:“到插刀山多少钱。” 售票员回答:“两角。” 阿富转身放开横杆准备掏钱,公汽突然一个刹车,阿富顿时倾靠在售票员的身上。 售票员急忙把阿富扶正,并且说:“你这人么搞的,站不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阿富说。 “这人还挺幽默呢?”一个男乘客说。 “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没有出过门的乡巴佬,敢故意吗?”售票员一边说一边继续售票。 客人上的上,下的下,阿富怕过站,见售票员过来又问:“到插刀山还有几站啊?” “唉!你这个人烦不烦啦。”售票员不耐烦的回答。 “我在插刀山下车,你跟着我下就是了。”阿富身边的一个农村人说。 阿富看了看农村人说:“好。谢谢你啊!” 下车后,阿富拿出编辑写给他的那张图纸,沿着一条街道,边走边看门牌号。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老板正把一个广告牌拿出来放到路边,上边写着:招工,本厂因业务拓展,拟招1-2名送货员,要求:男性青年,身体健康,会骑自行车即可。工资待遇:包吃包住,每月90元……。洪福食品加工厂,即日。 老板见阿富看得很认真,打量了一下便问:“想做吗?” 阿富想能在城市里找份工作,这是我们农村人做梦都在想的事情,便说:“想啊!不过我现是进城办事的,办了事回老家后才能来。” 老板见阿富确实是一位诚实可信的农村人,这样的人难找,就说:“可以,你一个礼拜内能来吗?” “可以,可以。”阿富喜出望外。 “那好,我们厂子就在后面,这里我的名片,如有变动,打个电话。”老板说着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阿富。 阿富看了看名片,名片上面写着:“江城洪福食品加工厂,洪大福(厂长)……”然后说“洪厂长,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好的,没问题。”洪老板说着走进了巷内。 阿富继续前行,很快找到了林绿公司,公司院内还有各种苗木出售,他没有顾及这么多,直接找到种子经营部买了两斤杜仲种子就回家了。 阿富回家后把房前屋后的空地又翻耕了一遍,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跟他妈说:“省城有个食品厂招工,老板要我去送货,每月90元,我答应去的。” “有这样的好机会,应该出去闯闯,家里的事,你不要担心,你爸不是要回来吗,再有做不来事,你老表们也会来帮忙,你就去吧。”赵婶这样说。 第二天,阿富按照杜仲育苗技术,把种子播下盖上薄膜,之后跟他妈说:“出苗后,天热就把膜揭掉,除草时再追点肥。” 赵婶说:“前些年生产队里育桑树苗,我见过,跟那一样管理准没错。” “对,差不多的。”阿富放心了,因为他非常相信他妈的能力。 阿富这两天把田里该干的活通通干了,又到唐金生那里说:“我明天就要到省城当送货郎了。” “好啊,好事啊!还要人吗?我也去。”唐金生也为他高兴。 “估计不要了。”阿富说 “去了,有什么好事跟我来个信。” “当然,——走,我们一块儿到孙伯那里坐坐。” 他们说说讲讲的来到了孙吉祥家的果园,老孙头正踮着脚在整枝。 “孙伯”。唐金生喊道,然后说:“富贵,来向您告别的。” 老孙头放下树枝回头走过来惊讶的说:“小王,要到哪里去呀?!” “孙伯是这样的,我前几天到武汉遇到一个食品厂招工,我在那里看广告时,老板问我想不想做工,我说想啊,老板就答应了。” “走,到屋里坐坐。”孙吉祥放下手里的活带着他们朝小屋走,门上今年的对联是:出门遥看十里前,做事深思百年后,横批:瞻前顾后。 坐下后,老孙头继续说:“只要一个人正直,在那里都吃得开,你以后会有前途的。去了,好好干,我先祝你一路顺风!” “好的,谢谢您。您这么大年纪了,劳动这么辛苦,还是要注意身体啊?”阿富回敬道。 “我比你父亲大两岁,听说你父亲也在水泥厂上班?” “是的,不过算个兼职,就是每天夜里和星期天在门卫室值班,一月五十元工资,白天要哄小红玩,还算可以。” “这也比务农强,只是苦了你妈,你做儿子的应该考虑到他们的苦处啊!” 阿富一听鼻子就开始发酸,便说:“等小红今年上学了,他就回家,这事我已经和我妈说过了。” “你看,这就对了嘛!”老孙头看到阿富的样子便高兴地笑着说:“其实呀,即使再差的工人也比农民强。农民如果只种点常规的作物,也只能填饱自己的肚子,管理不善的,连提留、税费都不够交。再如果玩上了牌的话,那就更糟糕。唉!务农没有出路啊?” “呃,对了,康小生家的事,乡里怎么处理的?”阿富问。 “在这个社会里,不伤及到他们的利益,他们是得过且过。为此,我还写了首诗,正好,你到大城市去,把它带上投给有关报社。”孙吉祥说着从被子下面拿出文稿来。 “孙伯写的我左邻右舍的事,我应该先赌为快,看了以后,再去投稿也不迟,您说是吧?”唐金生插言并去接文稿。 “写的不好,看了多多赐教。”孙吉祥说着把文稿递给了唐金生。 唐金生接过文稿便朗读起来。 《家破人亡怪谁焉》: 冬月十日庚午年,王集肖村孙各湾, 一位少妇死含冤,奠祭热闹超一般。 鞭炮轰轰振千山,锣鼓阵阵上九天, 哀号曲曲惊七仙,哭语声声撕心肝。 路上有人常惊叹,门前时时有人看, 悼孝客人来不断,客到老板须厚款。 场上满地是残鞭,院外满处是花圈, 院门两旁是艺班,院内满处是席宴。
少妇摊在堂中间,身穿华装戴贵链, 朱棺摆在尸后面,家什乱倒在旁边。 尸头丈夫跪“踏板”,悔恨自己常赌钱, 妻子叫咱不要干,俺却骂她管得宽。 前日打牌又赌钱,妻子气得骂俺贱, 一时恼怒打她脸,闹得夫妻要分散。
昨日又去找赌伴,谁知妻子心不宽, 独自在家寻短见,传来妻子服毒片。 丈夫哭得很悲然,时而骂己该死焉, 时而起来头撞墙,悔恨痛心到极点。 丈夫惭愧心不安,连连叩头请恕宽, 说用厚葬赔罪焉,请她安息在九泉。
尸旁她娘哭不断,哭得泪水沾满面, 哭得前俯后仰天,哭得双手拍膝关。 哭她贤慧貌也娟,哭她勤劳心也善。 哭她前日好端端,哭她命短死得惨。 大孩出生才三年,站在一旁泪泫然, 口口声声把妈喊,妈妈死了我怎办。 小孩今天才岁半,哭泣不止在摇蓝, 阿姨抱住更哭焉,脚蹬手舞身仰翻。
娘家亲戚板着脸,有的要夫把墓垫, 有的要夫把家搬,有的还要把锅担。 亲戚乱来不好办,最后提出三四款, 加重葬礼来洗冤,每逢祭日大摆宴。 丈夫条条要照办,用完存款又贷款, 条条款款还是欠,亲戚个个又不干。 丈夫只好再借钱,勉强做了一两款, 却已花了几千元,还有几条更要钱。
葬后客走主人安,才算过了两道关, 主人心里并不安,往后之日更凄惨。 两个孩子在身缠,家里无人理家园, 地上无人去种田,灶前无人点炊烟。 大孩玩耍在外要,孩们说她妈不见, 气得哭着离开伴,回到家里要妈妈。 小孩哭来不好骗,一哭就是一整天, 哭哑嗓子音也变,犟得身子软如棉。 夫背有人指着看,说他是个单身汉, 搞的丈夫真难堪,事儿都是低头干。 丈夫独自下田间,看到人家庄稼全, 自己还是空白田,久立田头把泪咽。 一人在外忙到晚,家里还是一乱摊, 猪子饿得扒猪圈,耕牛饿得撞牛栏。 家务杂事一满院,事事都得自己办, 背着孩子做菜饭,端着饭碗把活干。
晚上孩子都睡安,歪在床上点燃烟, 想到昔日看今天,自吃苦果真难言。 昔日自己在外面,妻子总是问寒暖, 家里是她挑重担,苦活脏活是她干。 每逢年关家团圆,都是妻子备美餐, 客房自己陪客玩,厨内妻子闻熏烟。 有妻自己多轻闲,很想今年再娶伴, 但恨手里无银元,现在又是把房填。
眼前又到过年关,家无半分买盐钱, 银行要来逼贷款,祭日还有一道关。 想着落泪睡不安,转身望着小孩叹: 你爸无法养两囡,把你送给好家眷。
一次我遇单身汉,提到悲事追祸源: 改革之年赌满天,家破人亡恨茶馆。 前年在外做菜贩,卖完小菜进茶馆, 老板劝我学赌钱,从此染上坏习惯。 茶馆就是大赌馆,日夜赌博人满馆, 馆内桌旁也有官,我才放心大赌钱。 赌博送妻上西天,请君引以为戒焉。 最后急呼大声喊:要求政府灭赌馆。 我说不该怪赌馆,应怪“一切向钱看”, 为钱民才开赌馆,为钱他才去赌钱。 这位少妇死得冤,据说他叔告过官, 官方解说无法管,也许是她该死焉。 听到此话我愤然,世界不公恨天乱, 好人含冤下九泉,浊世尽存大坏蛋。 冤鬼闻之告上天,请求玉帝降神仙, 扫除人间大坏蛋,好让世界保平安。 唐金生读完后,对阿富说:“写的好啊!一百多句的长诗,一韵到底,少见啊!你看,这句写小孩失去母亲的情景——‘脚蹬手舞身仰翻’描写得到位,让人心碎。还有好人含冤下九泉,浊世尽存大坏蛋。这是借题发挥,声东击西,最后又以冤鬼闻之告上天,请求玉帝降神仙来说明这个社会已经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必将有一大治也。” “现在的好多诗,我都看不懂,而这首诗我一听就知道意思和含义。我相信农民朋友一定会喜欢这样的诗歌。”阿富也发表了一点感慨。 “哎呀!我这只是照葫芦画瓢,那有你们说的这么悬?其实,现在好文章多的很,只是在这个歌功颂德的时代,一些好文章没有地方发表,我们才无法见到。”孙吉祥谦虚地说。 “现在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唐金生说。 阿富想到疯子唱的《人间怎么是这样》,便说:“如今这话又有了新的版本,叫着:贪官犯罪敢张扬,民众不能说短长,如果说了要躲藏,否则罪名是诽谤。” “诽谤罪就是统治阶级加在弱者头上的一个紧箍咒,官能做民怎么就不能说呢。他们明明走的是资本主义道路,偏偏说是在搞社会主义建设,这不是指鹿为马,是什么。他们能指鹿为马,我们怎么就不能说狗子是狗日的呢?”孙吉祥越说越气愤。 “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不准你说狗子是狗日的吗?说明你说错了,因为狗子是官日的,官才是狗日的,狗和官是一类的,所以叫狗官。”唐金生不冷不热的来了这么一句,把原本生气的孙吉祥说得哈哈大笑起来。 “说得好,官就是狗日的,谁叫他做狗官,不做人官的呢!”阿富兴奋地跟上了一句。 “在社会主义国家里要充分发扬民主,人人都有发言权,畅所欲言嘛。伟人就说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言者无罪,闻者促戒。他们却是闻者动械,完全来反的。这个诽谤罪迟早要被废除掉的。”孙吉祥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他们还有一个死穴,就是他们的誓言,他们都是举手向广大的人民群众发过誓: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现在有几个党员干部做到了,他们违背了誓言,欺骗了广大的人民群众,人民群众是国家的主人,这是宪法制定的。宪法就相当于过去的圣旨,这按过去就属于欺君之罪,欺君之罪轻则杀头,重则满门抄斩。再者,誓言是不能随便发的,因为每一个誓言上帝都是佐证人。从这一点来说,他们不仅欺骗了人民,同时也欺骗了上帝。因此,他们不仅要遭到人民的唾弃,也要受到上帝的惩罚。——还有,现在的党派就是黑帮的升级版,是黑帮的最高形式,也是黑帮的最后阶段。任何一个黑帮都是为自身的利益服务的,他们只会保护自己的成员。共产党也不例外,我听说党籍可以抵除三年刑。就是说党员犯了罪应该判五年的,开除党籍后就判两年就够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再说他们又要说我妖言惑众了,今天就说到这里。” 赵婶在家为富贵准备出门的行李,还特意为他煮了好几个鸡蛋,连同剩下的年货一起用塑料袋装好,放在桌上。阿富打开桌上的塑料袋看了看说; “妈,这些都不用带,放在家里您吃。” “我哪里吃得了呢?带去路上吃!” “我不在,家里有做不来的活,就叫老表们来帮忙,留着他们来了吃。” “他们来了,我自然会弄的。” “再弄又费工又花钱,还是留着吧,我带几个鸡蛋在路上吃就行了,到了省城,厂家老板管饭,您就别操这个心了。”阿富说着把点心、副食拿了出来。 “不带就不带啰,你去了后一要注意身体,二要把工作做好。外面人生地不熟的,说话做事都要长个心眼。再就是外面的工作不好,就回来,做娘的巴望你早日成家立业。” “妈,闲的时候,我到外面做工,一学点外地的经验,二挣点钱。农忙时就回来。” 这夜,阿富辗转反侧,想了很多:“妈妈年纪一年比一年大,沉重的农活她吃得消吗?爸爸多次回来说,嫂子的脸色不好看想回来,只是妈妈不答应,不答应的原因是怕他回来后又压着我,妈总是在为我着想。我出门了,她一人在家多难啦!……”想着想着,泪水情不自禁地往外流。 赵婶也难以入眠,在想:“富贵明天一个人就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水土服不服呢?……”想到这些连连抹泪。 第二天,阿富吃过早饭后背着一个编织袋提着一个黄色凡布包。走时跟赵婶说:“如果爸爸再要回来,您就答应。” “这个我知道,你就安心去吧。”赵婶扬手目送阿富走出了家门。 阿富到洪福食品加工厂后,洪老板把他引到了一个石棉瓦房内,里面有两张床铺,一张已被先来的员工占用。洪老板指着空铺说:这个床位就是给你留的,又指坐在床上的员工说:他叫吴志斌,明天上班就跟着他一块送货,先熟悉路线。 第二天一大早,阿富和吴志斌骑着自行车托着食品箱在人来人往,车如穿梭的街道上行驶着,向订好产品的食品店、商场送货。同时把没有卖完,即将过期的火腿肠收回来回炉。送完货后就到加工车间帮忙包装。 可是,有一天,一连几个销售点的店员说,不要“洪福”的货了,有的还把没有售完的货退给了阿富。 阿富非常纳闷,回厂后,洪老板也很生气,便问他是怎么回事,阿富也说不上来。 洪老板只好亲自跑去问其原故,有一个店的小姐说:“人家胡老板送来的同类产品包装好,而且胡老板还托市卫生防疫站的副站长来打招呼说要把你们的撤下来。我们的老板敢不依吗?” 洪老板一听,也没说什么,怏怏地走了。 没过几天,洪老板拿着钱到寝室跟阿富说:“小王,这是你的工资,你点点。另外,我们厂打算改行,至于做那行,暂时不能决定,现在你先回去,到时候我们打电报或者写信通知你。”说着把工资递给了阿富。 阿富正想着回家,还准备请假呢。因为农忙即将到来,另外还惦记着家里的杜仲苗。便说“可以,以后要人我再来。被子就放您这里。” “你随便。”洪老板说完转身走出了寝室。 阿富急忙收拾行李后,在赶车路上买了几斤苹果就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