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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乡村,阳光明媚,空气怡人。 一辆“楚州一周集”的客车在肖村路口停了,下车的是县工作组五位公务员,并且带着大包的行礼及灶具。带队的头儿叫唐步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是县农机局副局长,他伸开双手做了一个深呼吸,指着一片油菜地说:“你们看这春暖花开的季节多美丽啊!”随后又转身指着一片麦地说:“你们看这郁郁葱葱的庄稼多怡人啊!” “看来唐局长又有雅兴作诗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随员说。 “小罗呀,到这里得改口称老唐或者唐组长,这样才能和群众拉近距离。”这是副组长马德旺在提醒小罗,马德旺是县财政局的一个处长。 “唉,我怎么就忘了台词呢?”小罗说。小罗是财政局的一名会计。 这时,江有金和肖德兵扛着铁锹朝这里走来,准备下地干活,地里已有不少的村民在忙活。 “唐组长,要不要叫两上老乡帮我们把行礼抬到村部去,村部还远着呢?”这个说话的男青年姓周,是周集镇的人,在审计局工作。 “你看,又忘了吧?会上反复强调,到基层了,要注意工作方法,要做人民的公仆,不要把群众当仆人。要群众自己感觉我们是毛主席的队伍。”唐组长“严厉”地批评小周。 小罗小声咕哝了一句:“这不是在作秀吗?” 唐组长没听清便问:“小罗,说什么呢?” “啊!?——”小罗急忙补救:“我说,这不是在作诗吗?” “这可比作诗的学问大多了哦!”唐组长这时有点得意。 走在最后的是老吴,提着一个较重的纸箱,很少说话。 吴仁义听说工作组已到村口,他和郑德光、肖会计、邓小梅、肖恩在村部临时碰头,做了最后的口径统一工作。 吴仁义说:“对于有些问题,能抗的则抗,抗不过去就拖,拖不过去再说。只要邓书记不倒我们就不会有事的。”转身又问肖会计“都准备好了吗?” “请主任放心,该烧的烧了,该藏的藏了,该重做的做了。”肖会计向吴仁义倾斜了一下身子小声说。 几个干部这才松了一口气,出村部院口去迎接工作组的同志。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工作组进驻肖村指导工作!”郑德光首先开口,并准备去接马德旺的礼行。 “不用了,我们自己来吧!会议室在哪?”马德旺谢绝了,村干部带着他们直接走到了会议室的门口,放下了行李。 唐组长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县政府文件和介绍信问:“谁是村长?”郑德光说:“呃,我是。”便接过了文件和介绍信。 “唐组长,一路辛苦了,辛苦了。”郑德光看了后便伸手准备去握唐组长的手。 唐组长不屑地看了一眼没有接,而是问他:“会计在吗?” “在,在,我就是。”肖会计急忙向前示好。 “好了,你留下,其它成员一律回避。” 唐组长要肖会计交出了几个柜的钥匙及一些帐本,并打上了封条。肖会计就走了。 唐组长开始安排,我和小罗负责一、二、三组的清查工作,老马和小周负责四、五组的。老吴负责后勤工作。 吴仁义走出村部后就来到饲料厂,饲料厂原来属村办企业,后来被吴仁义承包了,还雇了一位师傅——王仁忠。王仁忠是肖村二组人四十多岁,此时他带着口罩正在加工饲料,吴仁义叫他停下来有事交待。王师傅去拉下开关后,吴仁义递给他一只烟,王师傅接过烟说:“咦!今天有什么好事啊?” “好个屁的事。没有好事,我没有耍烟的。”吴仁义本来心里就烦,正愁无处泄,火了王师傅一句后说:“从今天起,夜班我和你对调,你值周日班就行了。”王师傅真是求之不得,连说“好,好”。 第二天清晨村广播发布通知: “全体村民请注意,今天由县工作组在我村礼堂主持招开全村村民大会……,再播一遍啊!......” 群众听到后都欢呼雀跃。一群一群的村民很快从四面八方来到村部礼堂。 台上从左到右依次是小罗、唐组长、老马、小周。 首先,马会计一一介绍了工作组的成员及工作范围。 随后进入会议主题:由唐组长讲话。 “我们这个工作组是县政府派来的,同时受县委委托来肖村开展治理整顿工作的,这个工作就是开展打击经济领域里的犯罪活动,清理村里近几年来的经济问题。我们这个工作组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村民们都说是毛主席的队伍回来了。” 全场一片热烈的掌声。 “那些行贿受贿的,以权谋私的,贪污公款的,侵占集体财产的等都是党内的腐败分子,是我们要整顿要清理的对像。经过这次治理整顿达到根治腐败,铲除腐败的目的,还权于民。……” 群众又开始鼓掌。 “这个工作对我们来说是比较困难的……” 群众这时开始交头接耳。 “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又有群众鼓掌。 “所以,我们要坚定不移地走群众路线。毛主席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因为只有依靠群众,发动群众才能完成这个任务。请大家务必积极参与,提供线索,对腐败行为进行举报……” 全场再次响起掌声。 “为了有步骤,有计划反映问题,每个小组选出二至三个群众代表出来配合我们的工作。现在就开始分组选举。” 经过选举,一组选出了王强、王富贵、肖德兵。二组选出了唐金生、孙吉祥。三组选出了陈正前、肖德祥。四组选出了龚德道、张坤。五组选出了郑文民、吴长红。 次日,由工作组组织召开了群代会,会上代表们积极性很高,提了村干部的很多意见。 孙吉祥说:“财务帐目应该从改革开放的初期查起,当时的公共财产都被村干部私占了。还有当时村办企业的资金也要查清楚。” “这恐怕不好办,这些陈年旧帐查起来工作量大,二是时间久了好多当事人都不在世了。所以上级领导规定只查近三年的经济问题。当然罗,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也查。”唐组长说。 代表们都发了言,老马做了会议记录,会后代表们还一一签了名。 散会后,肖德兵骑车先走了,阿富、王强、孙吉祥、唐金生一起走着回家,因为一组和二组在同一条路上,有一段同路。 孙吉祥和王强走在前面互相聊着。 王强说:“这几天,天气真好,晴朗无比。” 孙吉祥说:“夜晴不是好晴,他们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说,这次运动上级会动真格吗?会不会是走过场,搞形式主义,安抚民心啊?” “假的,我们也要当作真的去做,否则的话只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我们现在是骑虎难下,如果不打死老虎就会被老虎吃掉。”王强说。 阿富和唐金生原本谈着找工作的事,听见他们谈话很深奥,都跟在后面认真的听着。 “好,有气魄,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特别是富贵小王用实名上告遭到打击报复后一点也不动摇,真让我佩服地五体投地。我这个老运动员也该让位了啊!” “我起初也只是为了报仇才卷入到这里面的,没有考虑这么多,今天听了你的谈话,才知道里面有这么深。有时间我一定要请教请教。”阿富上前说。 “这次我将全力以赴,让别人再说我是背后拿鹅毛扇的那个人。 这也许是一生中最值得留念的运动,也也许是我最后的一次运动。我一个人还是住在河边的那个果园里,我将在荒野的小屋随时恭候你们的到来。”孙吉祥说完后就与他们分道回家了。 晚上肖德兵和江有金来阿富家反应了村干部的很多问题:阿富一一记录,差不多写了三张信纸。 肖德兵等阿富写完后又问:“吴仁义以他母亲过生日为由大收钱财,还按进贡的数额安排不同等级的宴席,这算不算问题?” “啊?还有这样的事情?!”阿富首次听到这个消息有点不信。 “有,有,有,我早听说了。”江有金连连点头证实。 “有这样的事,当然要写进去。”阿富说着写着。 “好了,我们目前知道的就这些,我们回去了。”江有金说着和肖德兵一起走了。 阿富送出门口后,说了声“慢走。”回到房间,把记录的意见看了一遍,几个不确定的字还查了一下字典,不通顺的句子又改了一下,才认真地誊写起来。 写完后,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份《真理》报,这是他今天从王强那里拿回来的。报纸的综合版里有个《读者来信——我们的心声》栏目一下吸引了他的眼球,第一篇的题目是《我们不能让土“皇帝”欺负》全文内容是: 此时,我冒着危险(村干部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负着乡亲们的希望向您们写信,要说的是我村村干部的事。我们村村干部违法乱纪,行贿受贿等行为,所作所为几乎(或许已经)构成犯罪。我们向乡党委多次举报,乡党委不予理睬,才向你们诉说一些情况: 在村干部换届选举会上,一个群众对村干部的一些违法行为极为不满提了意见。村干部徇私舞弊用原有的权势保住了自己的“位置”,便指着这个提意见的群众口口声声骂“跟老子小心点,看老子怎样收拾你。”还说:“老子现在又当上了,你在这三年内跳不过老子的手掌心。” 事后,这个群众含着眼泪对我说:“我还要在这里生活,他们这样对我,我以后怎么生活呀!?他们这样……”说着哭泣起来。此时,我也流泪了,流出的有同情的泪,有愤怒的泪。同情的是这个群众是社会主义国家的公民,竟然没有说话的地方,愤怒的是这些“土皇帝”变成了不可一世的真恶霸。 最后,他问我:“我们“土”农民该让这些土“皇帝”欺负吗?” 阿富看完后,热血沸腾,紧握拳头抱在胸前默默喊到“我们不能让土皇帝欺负!”不料喊出了声。 “富贵早点睡,明天麦地还有事呢!”赵婶被惊醒后在提醒阿富。 “哦!”阿富又看了看手表应了一句话声“好。”便灭了灯。 次日,阿富约王强一块去汇报情况,王强从房里拿出一张材料纸跟他说:“我上街有点事,就不去了,你把这封举报信一块带去。” 阿富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到: 举报信 举报人:肖德胜、赵永宝、王强 被举报人:吴仁义、郑德光等 举报内容: 一、吴仁义、郑德光用村集体的血汗钱向县领导邓某行贿,在县城为邓某盖了一幢小洋楼。 二、吴仁义以权谋私,收受贿赂。去年卖村里的拖拉机分别收受购机者四佰元现金。 三、吴仁义乱用职权、损公肥私,低价承包村办企业——饲料厂。自己使用不当烧坏了电机,用公款购买不说,还以采购电机为名去游山玩水。 四、吴仁义通过行贿找县领导走后门,倒卖化肥、农药、钢材等紧俏物质。 五、吴仁义认人唯亲,他们无故把县教育局嘉奖过的优秀教师捻走,换上教学水平不高的自己人执教,误人子弟。 以上事实请工作组调查处理,为盼! 九O年四月二十六日 阿富看完后心想:就凭这些事实完全有理由把这些贪官污吏赶下台,看他们还称王称霸啵? 阿富把意见稿和举报信一起交给了唐组长,唐组长看了看,略有所思地说:“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们研究研究后再去找你。” 下午,唐组长夹着公文包,小罗背着一个时髦的包经过打听找到了阿富的家,阿富挑着担子准备到麦田除杂。 唐组长说:“今天,我们要访的同志有肖德兵、肖德胜,需要你一块参与,耽误一下。” “没问题,这是应该的。”阿富放下担子就和他们一块去了。 肖德兵家住在前二排中段,堂屋是年前刚盖的大瓦房,屋里宽敞、明亮,中堂画是一幅题名为《高瞻远瞩》的油画,画上的题字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画的内容是邓站在一个很高的山顶上。两边的陪联是:群众想念毛主席,干部不忘邓小平,横批:日月同辉。 阿富看了后突然想起书上的一句格言:蚂蚁站在人头上仍然比人矮小。看到“日月同辉”又想到人们正在流传的顺口溜:毛的思想像太阳照到那里那里亮,邓的理论像月亮照着人们打麻将。 唐组长和肖德兵谈的第一个话题是关于超生二胎罚款的问题,肖德兵从房里拿出两张罚款收据,给唐组长看,唐组长看了后交给小罗记下票据的金额时间和收据序号。 第二个问题是低价卖掉村里的房屋和地土地,谋私利。 肖德兵说:“目前,你们看到的乡供销社肖村分店,是村里出钱盖的,二十多间大瓦房 ,二万四千元卖给了供销社,还带三亩地。低价卖是有附加条件的,就是把他们子女转成商品粮户口,并到供销系统去上班。你看吴仁义的大儿子及他的老婆,郑德光的小舅子和他侄女都到供销社上班去了。” 小罗作完记录后,先给唐组长看了一遍,便叫阿富和肖德兵看后签名。 下一个询访对像是肖德胜,此时,他正在村子后面的麦地里洒农药,阿富引着唐组长和小罗经过一块蔬菜地后找到了他,说明来意后,唐组长开始询问:“第一问题是吴仁义低价承包村饲料厂的依据何在?” “当时,就是八七年十二月,我原意出两千元一年的费用承包,他不给我承包,结果,一个月后,吴仁义以每年一千伍佰元承包了。”肖德胜说。 “第二个问题,你说说吴仁义、郑德光受贿的详细经过。”唐组长继续问。 “行贿人是邓村的邓世杰,他分别向吴、郑二各塞了四百元钱后,他们就把村里六千元的拖拉机按四千元的价格卖给邓世杰了。因为当时有人愿意出六千元买这台拖拉机,吴仁义硬要六千五佰元,所以没有卖成。” “第三个问题:用村里公款为某领导盖房子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肖德胜一五一十地讲述起来了。 八八年七月十八号,吴仁义来问我:“村里有外工——在县城有一幢两层的小楼房要建,你去啵?”我问:“工费怎么算?”她说:“抵冬季的水利建设任务,另外,每天补足一元五角。”我想还可以就答应了。 建房用的水泥板是在村预制厂用村里的拖拉机拉去的。水泥是从镇水泥厂拉去的。砖瓦、砂子都村里的拖拉机拉的,瓦工,木工,小工也是我们村里的人。 有一天下了板后又拿着邓书记批的条子去物资局仓库里拉钢筋回来。九月下旬有一天,吴仁义又拿着批条去化肥厂拉了一车碳酸氢氨。 快完工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这个楼房的主人是邓书记的。那天下午一辆小轿车来到工地,吴仁义急忙上前迎接连声叫:邓书记好,邓书记好!他们烟来火去的谈了一阵后。邓书记到屋内转悠了一圈,比划一番后就上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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